玉露①凋傷②楓樹林，巫山巫峽③氣蕭森④。（白露使楓樹林凋落了，巫山巫?氣象蕭瑟陰森。①玉露：秋天的霜露，因其白，故以玉喻之。②凋傷：草木在秋風(fēng)中凋落衰敗。③巫山巫峽：指夔州即今奉節(jié)一帶的長江和峽谷。④蕭森：蕭瑟陰森。）
江間波浪兼天涌①，塞上②風(fēng)云接地陰③。（長江里波浪滔天，邊塞上風(fēng)云陰沉。①兼天涌：波浪連天。②塞上：這里當(dāng)指夔州。夔州在當(dāng)時也是邊塞之地。一說，指西部邊塞。③接地陰：風(fēng)云蓋地。“接地”又作“匝地”。）
叢菊兩開①他日②淚，孤舟一系故園③心。（菊花已開過兩次，他日流過的淚禁不住又流了下來，我思念故園的心情都寄托在那只小船上。①兩開：杜甫于唐代宗永泰元年即公元765年五月離開成都，打算出川東水路回故鄉(xiāng)河南，但滯留夔州，歷經(jīng)兩載，故兩次見菊花開。②他日：往日，指多年來的艱難歲月。③故園：此處當(dāng)指長安。）
寒衣①處處催刀尺②，白帝城③高急暮砧④。（處處都在催人裁剪寒衣，白帝城地處高處，?昏?搗衣聲更加急促。①寒衣：指冬天穿的衣服。②催刀尺：要求趕緊動手剪裁新衣。刀尺，剪刀和尺子。③白帝城：即今奉節(jié)城，在瞿塘峽口北岸的山上，與夔門隔岸相對。東漢初年公孫述所筑，公孫述自號白帝，故名城為“白帝城”。④急暮砧：黃昏時分急促的搗衣聲。砧，zhēn，搗衣石。）
“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笔茁�(lián)開門見山，從秋景寫起，在敘寫景物之中點明地點時間�！暗騻�、“蕭森”等詞語不但描寫草木搖落，而且涵蓋江山萬象，不僅描畫敗落景象，而且營造雄渾沉郁氣氛，為第二聯(lián)蓄勢。“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fēng)云接地陰”，江間波浪洶涌上指，仿佛攪得云天翻動；巫山風(fēng)云，下及于地，似與地下陰氣相接。此聯(lián)承上展開：江間，寫巫峽；塞上，寫巫山。波浪在地，卻說兼天而涌；風(fēng)云在天，卻言接地而陰。詩人縱目馳騁，自下而上，自上而下，生動地寫出了巫山巫峽的蕭森氣象。以上兩聯(lián)均語意雙關(guān)，既寫自然之景，又暗示社會之景，既傳神地寫出了風(fēng)云變幻、“蕭森”駭人、寓有悲壯色彩的巫峽景觀，又形象地暗示了安史之亂后藩鎮(zhèn)割據(jù)、戰(zhàn)亂不息的政治形勢和社會黑暗。天上地下、江間關(guān)塞，到處是驚風(fēng)駭浪，動蕩不安；蕭條陰晦，不見天日，詩人借這樣的景象象征了國家變易無常的局勢和??不安的前途，也形象地表現(xiàn)了內(nèi)心極度不安、翻騰起伏的憂思。這是融情于景的手法，情因景而顯，景因情而深。第三聯(lián)開始，轉(zhuǎn)而由景生情，直訴詩人之悲愁和對“故園”長安之系念�！皡簿諆砷_”，指離蜀歷經(jīng)了兩秋，“開”字語意雙關(guān)，一謂菊花開，又言淚眼開�！肮轮垡幌怠�，指眼下旅途的飄零，“系”字也語意雙關(guān)，既指孤舟停泊，舟系于岸，又指心念長安，系于故園。而“他日淚”則生悲情于從前，“故園心”則托相思于萬里。最后一聯(lián)，詩人將關(guān)注的焦點從萬里之外的“故園”轉(zhuǎn)移到夔州。風(fēng)霜凄緊，嚴(yán)冬將至，那千家萬戶為遠方的征人趕制寒衣，“刀尺聲”和“搗衣聲”急切響起，仿佛是前方傳來的咚咚戰(zhàn)鼓，詩人眼前幻化出一幅幅將士吶喊廝殺的場面。那憂國之情，思鄉(xiāng)之意，皆在不言之中。這兩聯(lián)，叢菊孤舟，目之所見，刀尺暮砧，耳之所聞。詩人由視覺而聽覺，由秋景而秋聲，時序由白天而日暮，從不同角度抒發(fā)其思鄉(xiāng)之切，羈旅之悲。
前人對這首詩主旨有爭議，一說是思君，一說是思鄉(xiāng)。產(chǎn)生分歧的原因涉及詩中“故園”二字怎么理解�！肮蕡@”如指長安，則是思君，如指家鄉(xiāng)，則是思鄉(xiāng)。前者引《秋興八首（其二）》“每依北斗望京華”為證；后者以杜甫去蜀，意在“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聞官軍收河南河北》），目的是回到河南家鄉(xiāng)，滯留夔州時�？畤@：“弟妹蕭條各何在”（《九日》）。也有人理解兩種情感俱在。本書釋“故園”為長安。這是因為一個人的感情是復(fù)雜的，在不同的境遇中會有不同的情感，不同的詩篇抒發(fā)的感情也會有所不同，不能因彼詩是某種感情，所以此詩也該是那種感情，所以不宜用《聞官軍收河南河北》等詩來詮釋。但貫穿《秋興八首》感情是一致的，線索也很明顯，“明寫夔府，暗提京華”乃全詩主旨，所以這里的“故園”當(dāng)指“長安”為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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