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解】
宋孝宗乾道五年(1169年),陸游被任命為夔州(治所在今重慶市奉節(jié)縣)通判(相當(dāng)于州府的副長官)。次年閏五月他離山陰(今浙江省紹興市)入蜀,于十月到達(dá)任所。他在沿途寫成日記體游記《入蜀記》六卷。這里選了卷五里的一則。文中寫景物,記古跡,敘風(fēng)俗,作考證,抒感慨,筆法自由瀟灑,不拘一格,很能代表筆記文的特點(diǎn)。
【原文】
九日,微雪,過扇子峽[1]。重山相掩,政如屏風(fēng)扇,疑以此得名。登蝦蟆碚,《水品》[2]所載第四泉是也。蝦蟆在山麓,臨江,頭鼻吻頷絕類[3],而背脊皰處尤逼真[4],造物之巧有如此者!自背上深入,得一洞穴,石色綠潤。泉泠泠有聲,自洞出,垂蝦蟆口鼻間,成水簾入江。是日極寒,巖嶺有積雪,而洞中溫然如春。碚洞相對。稍西有一峰,孤起侵云,名天柱峰。自此山勢稍平,然江岸皆大石堆積彌望[5],正如浚渠積土狀[6]。晚次黃牛廟[7],山復(fù)高峻。村人來賣茶菜者甚眾。其中有婦人,皆以青斑布帕首[8],然頗白晰,語音亦頗正。茶則皆如柴枝草葉,苦不可入口。廟曰靈感[9],神封嘉應(yīng)保安侯,皆紹興以來制書也[10]。其下即無義灘。亂石塞中流[11],望之可畏,然舟過乃不甚覺,蓋操舟之妙也。傳云:神佐夏噩治水有功,故食于此[12]。門左右各一石馬,頗卑小,以小屋覆之。其右馬無左耳,蓋歐陽公所見也。廟后叢木,似冬青而非,莫能名者。落葉有黑文,類符篆[13],葉葉不同,兒輩亦求得數(shù)葉。歐詩刻石廟中。又有張文忠一贊,其詞曰:“壯哉黃牛,有大神力,輦聚巨石[14],百千萬億。劍戟齒牙[15],??江側(cè)[16],壅激波濤,險(xiǎn)不可測。威脅舟人,駭怖失色,?羊釃酒[17],千載廟食。”張公之意,似謂神聚石壅流以脅人,求祭饗。使神之用心果如此,豈能巍然廟食千載乎?蓋過論也。夜,舟人來告,請無擊更鼓,云:“廟后山中多虎,聞鼓則出!
【注釋】
[1]扇子峽:在今湖北省宜昌市西。
[2]《水品》:記載各地水味的書籍,現(xiàn)已失傳。
[3]頭鼻吻頷絕類:頭、鼻、嘴、下巴頦都非常像癩蝦蟆。
[4]皰:皮膚上長的像水泡似的小疙瘩。
[5]皆大石堆積彌望:滿眼都是堆積的大石頭。彌望,滿眼。
[6]正如浚渠積土狀:好像開掘水渠時堆在渠邊的土堆一樣。浚,疏浚,挖掘。
[7]次:停留。
[8]青斑布:黑底白花的布。帕(mò)首:裹頭。
[9]廟曰靈感:靈感廟,即黃牛廟。
[10]紹興:宋高宗(趙構(gòu))的年號。制書:皇帝詔書的一種。
[11]中流:江心。
[12]食:指享受祭祀。
[13]落葉有黑文,類符篆:落葉上有黑色的紋理,像道士符篆上的文字一樣。符篆,舊時道士使用一種相傳是神的文字,騙人可以驅(qū)鬼、治病。其筆畫屈曲,類似篆字,所以也叫符篆。
[14]輦:指牛車。這里作動詞用,用車?yán)ㄊ﹣怼?/p>
[15]劍戟齒牙:形容灘石形狀險(xiǎn)怪銳利。戟,古代的一種兵器。
[16]??:高聳重疊的樣子。
[17]?羊釃酒:宰殺羊,斟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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