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天明?
那是個暮春時節(jié)，黃河入海口的風卻依然料峭，四下里彌漫著一份幾近于永恒的靜謐。我向那一片片一個個圓土包似的樹叢奔去，當?shù)厝烁嬖V我，那也是柳樹。我愕然。我這一生見過各種各樣的“
柳樹”
。而我眼前這些被人們所指的“
柳樹”
既沒有“
軟于絲”
的枝條，也沒有被春風剪出的“
細葉”
，更沒有那般淡紅和鵝黃去悅?cè)搜矍�。面對奔騰了幾千百里后明顯露出疲態(tài)的黃河，它們雖然也倚得了半匹寒風，卻不見半點狂勢。它們既不像垂柳那般的柔媚婀娜輕盈，更無旱柳常有的高大偉岸剛毅。它們只是一叢自沙地上向上萌生的灰色枝條，那由一根根手指頭粗細的枝條組成的灰褐色樹叢卻又不動聲色地滲透著一種沉穩(wěn)和倔強。而讓我最為驚愕的是，當?shù)厝苏f，這樣的“
柳樹”
全都是眼前這條黃河從大西北的黃土高原上帶下來的。?
怎么可能？它們怎么可能穿越千里而到此地扎根？我詫異。?
“
黃河帶下來的自然不是整棵的樹，而是它們的種子。”
他們?nèi)绱私忉尅?
“
那也不可能啊。從黃土高原到這入海口，少說也得兩三千里。這滾滾黃河水，穿峽谷，趟平原，掃蕩九曲十八彎，不知在幾多灘頭喘息過，不知在幾多崖壁上碰碎過，又不知漫灌過幾多千古河床，幾多板橋土墻，經(jīng)幾多日頭暴曬、風雪肆虐。據(jù)查，這柳樹種子的千粒重只有零點
我駁問。?
“
這，你就要問它們自己了。”
他們莞爾一笑。?
放眼望去，寬闊的灘頭上，這樣的“
柳樹”
無法計數(shù)，像一支“
大軍”……
并保持著必要的沉默……
它們不會是人工栽培的，更不像是當?shù)爻Ｓ械摹Ｒ驗槌嗽谶@入�？诘臑╊^沙地上，我再沒有在其他的地方看到它們的身影。這似乎確證了它們是由這條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從上游某個地域帶到這兒，并在進入大海前得以在這兒落土扎根。?
我當然不能因此就說，它們這是一種有意識的行為，是故意要在這兒扎根才做出這驚絕人世的舉動的。有種自然哲學告訴我們，宇宙本不承載任何意義，換一句話說，它們本不是為了什么才存在的。即便如此，我仍然要為這種“
柳樹”
叫好，特別要為它們那些千粒重只有零點
但，它們都不能堅持到達這入�？�，唯獨這個種子，偏偏留住了自己的生命，并且在這片灘頭上居然還生成了一支興旺的“
大軍”
。?
我不知道再說些什么，只知道自己被深深打動了。我想不到生命的頑強竟然也能在這樣一種“
無意識”
的行為中得到如此的張揚。難道這便是大自然的“
本能”
，生命的固有之義和應有之舉嘛？這就是站在大自然面前，我們，作為宇宙間一種高級生靈，一種以追求詩意地活著和有意義存在的高級生靈，卻總是會、也永遠會感到自己渺小的原因嘛？而在那個暮春季節(jié)的時日里，入�？谌魏物L景都不再能引起我的興趣，我只沉浸在對這種“
柳樹”
的驚詫中。這確實是一種十分平靜，卻又十分溫暖的驚詫。我追問當?shù)氐囊恍┡笥�，他們居然也說不清這種“
柳樹”
的真名，我只能把它叫做“
灘柳”……
?
（節(jié)選自《解放日報》
2
月25
日
11.
本文是怎樣圍繞作者的情感變化來行文的？請具體說明。（4
分）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2.
第一節(jié)描寫了奇特的“
灘柳”
，請分析它的表達特色。（4
分）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3.
作為宇宙間高級生靈的人類，為什么在“
灘柳”
面前感到自己渺小呢？（6
分）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14.
請?zhí)骄?ldquo;
灘柳”
的種子為什么能在黃河入�？诘臑╊^沙地上存留并生根發(fā)芽。（6
分）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參考答案：
11.
（１）①“
愕然”
：引出本文的寫作對象——
灘柳。?②“最?為驚愕”“
詫異”“
駁問”
：（對“
灘柳”
的種子得以存留并生根發(fā)芽的質(zhì)疑）自然引出“
灘柳”
經(jīng)受的千里磨難。③“
被深深打動”
：敘寫“
灘柳”
頑強的生命力。④“
一種十分平靜，卻又十分溫暖的驚詫”
：升華“
灘柳”
頑強的生命力——
能在一種“
無意識”
的行為中張揚生命的頑強。
12.
抓住了“
灘柳”
靜謐、沉穩(wěn)、倔強的神韻；從質(zhì)、形、色、勢多角度描寫；運用對比的修辭手法，語言表達富有文化內(nèi)涵。（化用了白居易《楊柳枝》中的“
一樹春風千萬枝，嫩于金色軟于絲”
和賀知章《詠柳》中的“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
13.
因為人類對詩意的生活狀態(tài)和有意義的生存狀態(tài)的追求是有意識的，甚至是刻意的；而“
灘柳”
對頑強生命的張揚，完全是一種本能的、無意識的行為。
14.①
經(jīng)受住了千里磨難。②
保住了自身旺盛的生命因子。③
抓住了被卷入大海前的瞬間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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