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這個春節(jié)，萊瑞滿11歲。
萊瑞不滿兩歲時，爸爸媽媽協(xié)議離婚。在爭取到一切法律賦予的權(quán)益之后，萊瑞媽媽帶著4歲的她離開美國，回到北京。
10歲那年，萊瑞和媽媽一起到澳大利亞定居——那是她繼父的家。
和很多單親家庭一樣，萊瑞母女度過了9年看起來有些與眾不同的生活，至少在生活樣式上，她們與我們司空見慣的那種父母雙全、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狀態(tài)不太相同。
回憶這段歲月，今年44歲的萊瑞媽媽說，她的一切得益于她剛剛離婚的時候結(jié)識的幾位單身媽媽，她們在她之前失去了婚姻并且獨立承擔了撫養(yǎng)子女的責任。因為感情經(jīng)歷和文化教養(yǎng)上的相近，她們組成了這樣一個互助小組，彼此傾聽苦惱，共同探討在日常生活中隨時可能遇到的一些棘手問題，攜手尋求對自身、對孩子最有利的解決方案�！拔壹尤氲臅r候，這個小組已經(jīng)有10名成員，現(xiàn)在，已經(jīng)發(fā)展到30多人。這個小組的存在讓我在遇到困難的時候能以各種方式隨時找到一位朋友，一位曾和自己境況相近的朋友，找到一個處理家庭問題的參考答案，而事實已經(jīng)檢驗過這個答案的正確與否。并且，我可以在一位過來人的幫助下結(jié)合我的實際情況來把這個答案修正到更切合實際，因此，我少犯了很多錯，更重要的是，這使我減少了很多讓孩子因為我而受到傷害的機會�！�
在與女兒相依為命的漫長歲月中，萊瑞的媽媽經(jīng)歷了所有單身母親都會經(jīng)歷的被孩子“提問”的過程，這些問題伴隨著一個幼小女孩的成長，按部就班、無可避免地被推到母親面前，要求母親誠實、理性、智慧地給與解答�！靶液茫矣羞@些早就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前輩朋友，她們和子女攜手成長的過程中，已經(jīng)多少找到了一些回答的方式，她們與子女交流的經(jīng)驗，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比R瑞媽媽說，“失去婚姻是我們無法抗拒的，因為婚姻說到底是兩個人的事情，不取決于一個人的努力，但在失去了婚姻之后仍然能讓自己的孩子相對健康地成長，我相信這是每一位被迫單身的女性所渴望的，因此我們最終彼此幫助而要去做的一件事，就是讓我們的孩子在單親家庭中仍然快樂、幸福�！�
重新獲得了婚姻的萊瑞媽媽每天要做的第一件事仍然是打開電腦，進入這個單身媽媽組群，她早已開始用自身的經(jīng)驗來幫助那些新加入的女性。萊瑞媽媽羅列了在萊瑞的成長中出現(xiàn)的一些“提問”和她給出的答案，以及她在教育女兒過程中的心態(tài)，也許對一些正面臨類似狀況的單身母親會有些參考作用。
問題1:爸爸為什么不和我們在一起？
萊瑞在兩歲半之前幾乎沒有父親的概念，她會叫爸爸，知道除了媽媽之外家里還有一位爸爸，僅此而已。變化發(fā)生在萊瑞兩歲七個月的時候，正在看動畫片的萊瑞哭了，說：“媽媽，爸爸哪兒去了？”此時電視里的貓狗們正在互道再見，跟著自己的爸爸回家。
萊瑞媽媽把孩子摟在懷里，告訴她，你有爸爸，你的爸爸是一名有成就的藝術(shù)家，你知道，藝術(shù)家都是很忙碌的，他有自己的工作室，還要保證自己的腦子里總是有和別人不一樣的念頭，所以，他很多時候需要一個人。這樣，萊瑞就要和媽媽在一起，爸爸有空兒了才回來。
“想起那個人，我有時候真的也非常惱火，但是，我掌握了一點，那就是不能讓孩子感覺到我們之間的怨恨。我想我應(yīng)該自然地提起爸爸這個人，讓孩子知道，她并不比別人缺少什么，她有爸爸，她和別人的不同，就是她的爸爸不和我們住在一起。誰說爸爸媽媽孩子一定要每天在一起？我給萊瑞灌輸?shù)木褪牵覀冞@樣，也很正常。只不過，我們屬于少數(shù)人就是了�！比R瑞媽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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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2：為什么我們不去和爸爸一起過節(jié)？
萊瑞回到北京過的第一個中國年，只有媽媽、外公外婆和舅舅一家，沒有爸爸和爸爸的家人。萊瑞很理解，說那是因為她和媽媽在北京，而爸爸在紐約。這種天然的距離似乎讓萊瑞媽媽暫時躲過了一個疑問——為什么爸爸不和我們一起過節(jié)。但緊接著，這個問題轉(zhuǎn)換了方式還是來了，萊瑞在上床聽故事的時候突然問：“為什么我們不去和爸爸一起過節(jié)？”孩子對爸爸不來已經(jīng)可以理解，但她想出了新的方式——我和媽媽可以去��！
“我們家的狀況給了我一些天然的好處，那就是我們離婚后不在同一個國家，距離可以成為暫時的理由。但是，我并不認為對孩子應(yīng)該一直隱瞞這些，換句話說，我認為越早讓孩子正視她的生活狀態(tài)和家庭組合形式，對于她的心理健康越有利。有些家長刻意營造神話，讓孩子活在一種幻象中，其實是不理智的，我們低估了孩子的適應(yīng)能力和理解能力。更重要的是，我們忽略了幻滅感將對孩子造成的打擊，甚至?xí)䦷砗⒆訉议L的信任危機�！被谶@種考慮，萊瑞媽媽選擇了告訴孩子局部的真相。她說，首先，回美國我們要花費很多錢，目前，媽媽掙到的錢在交了房租、你的幼兒園托費和應(yīng)付我們生活中的各種支出外，不夠我們?nèi)绱松莩薜赝盗�；其次，你爸爸并不認為我們回美國和他一起過年會比在中國和外公外婆一起過春節(jié)更能讓你快樂，他不太希望我們回去和他一起過中國年。如果你想念爸爸，你可以給他寫信。
萊瑞似乎還有些不理解，但很明顯地表示出可以接受媽媽說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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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3：托尼的爸爸媽媽離婚了，你們也是嗎？
在選擇幼兒園方面，萊瑞媽媽做了很細致的工作，即與幼兒園的老師就萊瑞來自單親家庭這個相對特別一點的背景進行預(yù)先溝通。她很坦誠地講明了自己的婚姻狀況和離婚后的工作生活狀態(tài)，也很明確地告訴老師，她希望老師能稍加注意，避免讓萊瑞感覺到自己的“與眾不同”，當然，她更希望老師能在孩子出現(xiàn)與此背景有關(guān)的疑問時，盡可能和她保持一致的態(tài)度來進行解釋。最終，萊瑞媽媽選擇了一所家長大多有海外教育背景或受教育水平、經(jīng)濟水平都比較高的幼兒園，她發(fā)現(xiàn)在這個環(huán)境中，和她的狀況相近的單身父母竟然很多。
離婚，這個詞是孩子遲早要了解的。萊瑞有一天吃飯的時候很自然地問媽媽：“托尼的爸爸媽媽離婚了，你們也是嗎？”萊瑞媽媽早有準備。她同樣自然地說：“是啊，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萊瑞的反應(yīng)并不激烈，她說：“托尼很可憐，因為他媽媽不要他。”萊瑞媽媽放下自己的碗筷，站起身走到女兒身邊，把女兒摟住說：“托尼是男孩子，男孩子跟著父親生活會更容易學(xué)會做個大男人，你不一樣，你是女孩子，爸爸和媽媽商量過的，你更適合跟媽媽在一起。不過不管你跟誰在一起，爸爸和媽媽都同樣很愛你，這個你是知道的，對嗎？”母親的懷抱讓萊瑞很信任地點頭：“我知道，明天我把你的話告訴托尼，他會好過一點的�！�
“離婚的事實究竟對孩子會有多大的震動？但無論怎樣我明白一點，萊瑞最擔心的事情并不是父母是否離婚了，而是她在這種狀況中是否安全，是否還擁有來自父母的愛，她失去了什么�！比R瑞媽媽在當天晚上的日記中這樣寫道，“而作為母親需要做的就是告訴她，她從來就沒有失去過父母的關(guān)愛，雖然我們不在一起，但我們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愛她，她很安全，她不比任何同齡孩子缺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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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4：爸爸和別人結(jié)婚了，你以后也會和別人結(jié)婚嗎？
萊瑞八歲那年才知道爸爸再婚了。事實上這件事發(fā)生在她跟隨母親回北京的第二年，并且，萊瑞爸爸很快有了孩子。萊瑞媽媽很早知道這件事，但沒有告訴萊瑞，直到孩子自己發(fā)現(xiàn)了。
每天吃晚飯的時間，萊瑞會和媽媽有一些交流。這天，萊瑞吃完了飯沒有急于去看電視，而是很認真地坐著看媽媽吃飯�！皨寢�，今天我給爸爸打電話，聽見有個小孩也叫他爸爸……”萊瑞這樣開始表達她的疑惑，“爸爸和別人生了孩子，對嗎？”萊瑞媽媽很肯定地說：“是，他和你是同一個爸爸，應(yīng)該算是你弟弟。你們叫做同父異母，異，意思是不同。”萊瑞點點頭：“那么，他們結(jié)婚了�！薄笆前�，爸爸和媽媽離婚之后，可以和別人結(jié)婚，如果那個人跟他很好的話。”萊瑞媽媽仍然很平靜地說。
“那么，媽媽，你以后也會和別人結(jié)婚嗎？如果他跟你很好的話……”因為這個問題，萊瑞媽媽花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來和萊瑞一起閱讀她爸爸這些年的電子郵件，整理每年爸爸來看萊瑞時的照片。
“我想告訴她，這些都是證據(jù)，都是爸爸愛她的證據(jù)，如果她今天沒有發(fā)現(xiàn)爸爸有了別的孩子、有了新的妻子，會感覺到爸爸不愛她嗎？不會的！所以說，即使爸爸有了新的家庭，仍然沒有忘記愛她，對于他們父女來說，彼此都是對方的唯一。我很明白，孩子最在乎的是她在這種變故中的地位是否發(fā)生了變化，她是否因此被剝奪了來自父母的愛�！比R瑞媽媽在這個過程中誠懇地告訴萊瑞，如果遇到一個很愛自己、也值得自己去愛的人，媽媽也會結(jié)婚的，但這并不意味著媽媽不再是媽媽，和爸爸與萊瑞的關(guān)系一樣，媽媽和萊瑞也是彼此的唯一。這是任何人都不能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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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5：我需要叫他們什么？
萊瑞9歲，媽媽開始戀愛，對方是一名澳大利亞籍華人，有一兒一女，已經(jīng)成年。萊瑞媽媽在和對方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之后，選擇了在萊瑞生日那天介紹他們相識。
“萊瑞表現(xiàn)很出色，她的禮貌和文靜超出了我對她的認識，我第一次知道我的女兒其實一直很關(guān)心我的心情，我們在走進餐廳的時候，她用力握了我的手，說，媽媽，不要慌�！比R瑞媽媽說這是她有生以來最特別的戀愛經(jīng)歷，她的一切擔憂和恐慌都來自女兒，她是那么希望獲得女兒的支持和認可。
那天見面之后，萊瑞在睡前爬到媽媽的床上：“媽媽，這個人對你很好啊。你們什么時候結(jié)婚？”
萊瑞媽媽說：“他對我很好，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多相處一段時間，我想知道他對你好不好，因為媽媽不可能和你分開，所以，他必須對我們倆好。”
“如果你們結(jié)婚了，我需要叫他們什么？他，還有他的孩子？”萊瑞把頭靠在媽媽肩膀上。萊瑞媽媽說，她總是在萊瑞提出任何有關(guān)感情的問題時，不遺余力地以各種方式告訴孩子，媽媽愛你，你不會失去媽媽，不管在家庭形式上發(fā)生什么樣的變化，不管誰加入到我們的生活當中，我和你，不會改變。而每當她強化這一點，萊瑞都會表現(xiàn)出非常的滿足和自信，并且總會伴隨著和媽媽的親密接觸。
“你可以叫他們哥哥姐姐，也可以叫他們的名字。至于媽媽的丈夫，你不用叫他爸爸，除非你覺得他真的做到了你心目中的爸爸應(yīng)該做的一切……”至今，萊瑞媽媽在稱呼方面仍然對萊瑞沒有任何要求，她堅持認為，萊瑞是有爸爸的孩子，雖然她的爸爸和媽媽不再是夫妻，如果缺少自愿的前提，強迫一個孩子對一個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去叫出爸爸媽媽這樣世間最親密、甜蜜的稱謂是不講道理的。
現(xiàn)在，萊瑞是個非常健康漂亮的女孩子，如果不了解她的背景，很難感覺到她來自單親家庭。萊瑞媽媽說，事實上很多時候人們追溯某個人的怪異行為或思維方式，情不自禁地會去強調(diào)他來自什么樣的家庭，這些人當中的確有一部分人來自單親家庭，那么這個背景就變成了把單親孩子妖魔化的工具，好像單親孩子同時也是問題孩子的代稱�！笆聦嵅⒉皇沁@樣，如果沒有良好的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父母雙全家庭的孩子也完全有可能成為問題少年，相反，單親孩子如果能有理智、負責、有愛心的父母給他們良好的教育和不厭其煩的溝通，也可以健康成長。單親孩子無需為此感到自卑，在生活觀念越來越多元化的當下，這只不過是一種生活方式而已�！笨偨Y(jié)自己的經(jīng)歷，萊瑞媽媽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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