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西
)
維里西莫
她發(fā)現(xiàn)他對著幾瓶進口葡萄酒若有所思地想改變方向,但為時已晚,購物車在他腳邊停下了。他看了她一眼,最初毫無表情,繼而露出吃驚的神色,接著顯得有點慌亂無措,最后兩人微微一笑。他們做過六夫妻,一前分居了。自從分道揚鑣之后,這是第一次邂逅。兩人笑了笑,幾乎同時說了話,不過還是他先開口的:
“
你就住在這兒?
”
“
在爸爸家。
”
在爸爸家?他搖搖頭。他的購物車里裝著罐頭、餅干,還有許多瓶酒。他裝作在車里整理什么,無非是免得讓她看出他那副激動的樣子。
他聽說岳父死了,但沒有勇氣去參加葬禮。那是在剛剛分居以后,他沒有勇氣去向這個女人表示禮節(jié)性的同情,因為恰恰在一個星期以前,他輕蔑的稱她是
“
母牛
”
。他說什么來著?
“
你是條沒心肝的母牛!
”
其實她一點兒也不像母牛,而是個苗條女人,可當時他沒有想出別的侮辱人的詞兒來。那是他說的最后一句話。她呢,管他叫
“
裝腔作勢的人
”
。他想最好別問她媽媽了。
“
你呢?
”
她依然掛著笑容問。
她還是那么俏麗。
“
我在附近這兒有個套間。
”
他沒有去參加老人的葬禮,他做對了。第一次見面是這個樣子,夜深人靜的時候在超級市場不拘禮節(jié)的見面,這樣更好?商於歼@么晚了,她在這兒干什么呢?
“
你總是深更半夜買東西?
”
“
老天,
”
他想,
“
她會把我的回話當作諷刺吧?
”
這恰恰是他們夫婦的一件麻煩事,他從來不知道她會怎么樣理解他所說的話,就因為這個,他竟然叫她
“
母牛
”
。這個侮辱性的詞毫無疑問地說明他輕視她。
“
不是,不是,是跟幾個朋友在家里聚會,決定做點兒吃的,可家里什么也沒有。
”
“
真是巧極了!我也有客來訪,來買點喝的、肉餅什么的。
”
“
竟有這么巧的事!
”
她剛說的那幾個朋友,是他們倆在一起時的什么人嗎?是經(jīng)常見的那幾個人嗎?他可是再也沒有見過他們。她向來比他善于交際。不過誰知道是不是男朋友呢?她是個漂亮、苗條的女人,當然可能有情人,這條母牛。
她呢,也在想:他厭惡湊熱鬧,厭惡走親訪友。在他看來,所謂消遣就是到爸爸家里玩紙牌。可現(xiàn)在竟然請朋友到家做客了。也許是女朋友吧?不管怎么說,他還算輕
……
大概是讓女朋友呆在房間,他來買東西了。怪不得正買進口葡萄酒呢,這個裝腔作勢的家伙。
他思量,她不想我。她家里高朋滿座。看見她時我有點慌亂,她大概覺察到了,以為我懷念著她。我可不會讓她稱心如意,不,小姐。
“
我存的酒快喝完了,總有客人來。
”
他說。
“
我們家也是接連有聚會。
”
“
過去你就一向喜歡搞聚會。
”
“
你可不喜歡。
”
“
人都在變,是不是?改變自己的習慣
……”
“
當然。
”
“
如果你再和我一起生活,會認不出我來的。
”
她依然笑容可掬的說:
“
愿上帝饒了我吧。
”
六期間他們相親相愛。一個離開一個,兩人誰也不能活。朋友們說,這兩人,如果有誰死了,另一個就會自殺。可朋友們不知道,他們一直受到誤解的威脅。他們相愛,但互不理解。好像是愛情有更強大的力量,代替了理解。他說的話她能理解,可他什么也不愿意說。
兩人一塊兒走到收款臺。他沒有主動提出為她付賬,反正她招待朋友用的是他轉(zhuǎn)給她的撫恤金。他想問問她母親怎么樣;她呢,想問他感覺如何,尿酸的毛病又犯過沒有。兩個人剛要同時開口說話,卻又笑了,接著便什么也沒有再說就分手了。
回到家里,她聽見媽媽躺在床上嘟噥,說她一定得改改那套半夜三更買東西的習慣,應該交朋友,做點事,不要老是哀嘆失去了丈夫。她一言不發(fā),收好買回的東西就睡了。
他回到房間,打開一盒肉餅、餅干包和一瓶葡萄牙的葡萄酒,孤零零地吃著,喝著,一直呆到有了睡意,便躺下了。
睡著前她想道,這個裝腔作勢的家伙。
睡著前他想道,這條母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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