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宋代詩人的《宣城郡內(nèi)登望》
借問下車日,匪直望舒圓。
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蒼然。
山積陵陽阻,溪流春谷泉。
威紆距遙甸,?巖帶遠天。
切切陰風暮,桑柘起寒煙。
悵望心已極,惝?魂屢遷。
結發(fā)倦為旅,平生早事邊。
誰規(guī)鼎食盛,寧要狐白鮮。
方棄汝南諾,言稅遼東田。
賞析
公元495年(建武二年)夏,出為宣城太守。題中“郡”字,即指宣城郡。首句“下車”,指到任。從“切切陰風暮,桑柘起寒煙”二句來看,寫此時已屆暮秋。也就是說,謝?到任已有些日子了。然而,他卻清楚地記得,到任之日“匪直望舒圓”。不是月明風清,而是月殘缺,夜深厚!巴妗敝冈铝痢_@二句實從張協(xié)《雜詩》“下車如昨日,望舒四五圓”化來,交代到任時光,似極尋常,卻寓崎嶇!跋萝嚾铡奔确潜救眨胺酥蓖鎴A”又已時過境遷,但詩人還朝思暮想,平明登眺,竟首先提到它,實已吐露出出任宣城太守的寥落心境。殘缺的月,好像一個殘缺的影子,時時環(huán)繞著詩人。因此,當他“郡內(nèi)登望”之時,領略到的完整是大做作蒼茫蕭肅的氣象:“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蒼然!贝寺(lián)以大筆勾攬寒城登望的蒼茫廣闊之景,為全詩奠定了“蒼然”的底色。詩人寒城登望,觸目都是蒼茫之色。這就把主觀情緒跟客觀風物有機地融會在一起,通過秋天特有顏色的繪染,著力把詩人的寥落之情表示了出來。而且,兩句中“一”、“正”相響應,尤其轉(zhuǎn)達出一種豁然展示的意蘊,名義上是寫詩人突然觀覽到寒城內(nèi)外一片蒼莽之色,實際上,更是詩人心坎情感的一種豁然開釋,恰是在這釋然展現(xiàn)之際,悵惘心情與蕭瑟物境,在一片蒼茫渾融之中冥然交通了。以下三聯(lián)接寫登眺風景。三、四聯(lián)寫山勢水流。“陵陽”,山名;“春谷”,水名,均在宣城郡內(nèi)。遠眺望去,但見山勢高竣險要,逶迤起伏,遙接天涯;而水流潺?,蜿蜒波折,伸向郊外!巴u”句近承春谷溪流,“?巖”句遠接陵陽山勢,章法上恰成穿插情勢,顯出巧心部署針線細密之功。這是實寫。五聯(lián)仍用實筆,持續(xù)寫景。“暮”字點明時間,模糊交代出郡城登眺的時間,詩人已駐足移目,蹉跎多時;而“陰風”“寒煙”之凄冷意象,則又在蒼;霞訚饧又亓死浼诺纳{(diào)。晚風為天然景色,桑柘是農(nóng)家景色,但在詩人眼中,皆成陰寒之物,所以才說“切切陰風暮,桑柘起寒煙”。沉沉日暮,風煙四起,恍惚在詩人眼簾罩上一層迷蒙輕紗,匆匆看不到辨不清面前的秋景了。因而,一種惘然寥落之情,更加濃郁地覆蓋上詩人的心頭:“悵望心已極,惝?魂屢遷。”至此,一個“悵望”,關捩詩題“登望”,并將這種登望的特定心境“悵”字交代出來。詩人以惆悵之心,遠望秋日寒城之景,其成果是心情愈加繁重,景色更加凄涼。心魂隨物往,景色因情生。在構造上,此聯(lián)是轉(zhuǎn)折,至此收束上篇寫景,轉(zhuǎn)入下篇抒懷。
“結發(fā)”,言弱冠時。古人稱二十歲為弱冠,語出《禮記?曲禮》“二十曰弱冠”。按,謝?十九歲解褐豫章王太尉行從軍,二十三歲歷隨王蕭子隆東中郎府。當時,唐寓之賊平,蕭子隆為持節(jié),督會稽、東陽、新安、臨海、永嘉五郡東中郎將。所以,“結發(fā)倦為旅,平生早事邊”云云,當是詩人回述此段生平!熬霝槁谩,表明他初衷并不在仕途騰達,并不想馳騁沙場,叱咤風波;而卻“平生早事邊”,這就說出了一種身不禁已的感嘆??雖不是遭讒受貶,但背違初衷,總不十分自由。更主要的是由于“平生早事邊”,爾后才遭遇一連串的打擊,諸如荊州隨王府遭讒還都、出為宣城太守,等等,這就更加重了詩人“倦為旅”的情緒。此聯(lián)坐實了“悵望”的內(nèi)容,是上一聯(lián)的進一步生發(fā)。最后四句,一句一典!罢l規(guī)”句用子路游楚列鼎而食故事,事見《孔子家語》。“寧要”句用景公被狐白之裘坐于堂側故事,事見《晏子年齡》。“方棄”句用東漢宗資事。宗資為汝南太守,每事悉委功曹范滂,本人但唯諾罷了。所以時人有謠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陽宗資主畫諾!薄把远悺本溆霉軐幨。管寧至遼東,見有人將牛暴曬于原野,便牽至涼處,并飲食之。由此管寧申明大行。謝?這里持續(xù)化用四典,是接著上聯(lián)說的,意脈上帶有轉(zhuǎn)折、退一步設辭的象征。其意是說,既已走上仕途,忝為一郡之守,那就要恪瀆職守,實行良政,毫不能食肥衣裘,起早貪黑。謝?曾在《落日悵望》詩中說:“既乏瑯邪政,方憩洛陽社”,思惟意脈與此統(tǒng)一心裁。同是登眺之作,同為“悵望”之情,又都同發(fā)實施良政之想,能夠看出謝?這一思維的連貫性。這里用典略感繁復,句式則奇妙變更,見出詩人匠心。
在總體結構上,此詩前半寫景、后半抒情的特征十分顯明,這是從山水詩的結構方法承繼而來,表現(xiàn)出早期山水詩的典范結構特點。鐘嶸曾評謝?“善自發(fā)詩端,而末篇多躓”(《詩品》卷中),以揆此詩,亦頗貼切。此詩起端天然,尋常中暗寓彎曲深奧,尤其是第二聯(lián),大筆勾攬蒼茫渾渺之景,傳達出一種整體氣氛和浩杳境界,令人感觸赫然、強烈,體味無限。它非常傳神地表白了詩人此刻登臨的特有心情,把景的刻畫同情的感發(fā)完善地聯(lián)合起來了。然而,末篇抒情,卻顯得質(zhì)實、曲拗,用典繁復,旨趣難求,令人讀來深感躓礙。興許,詩人是有難言之隱而不得不必此法,但無論如何,它減弱了詩歌藝術上的整體性。這是很遺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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