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
陽
光
彭學(xué)明
①
春天的陽光，像一河漲起的春水，載著桃紅水綠，滿山奔走。于是大地暖和了，濕漉漉的水氣從泥土里蒸發(fā)出來。睡在泥地的陽光，伸出溫情蜜意的舌尖，在泥土的胸膛舔啊，舔呀，千次萬次，陽光把他的愛情和生命全部奉獻(xiàn)。凍了一冬的泥土因此長出感情的草、生命的樹和愛情的花朵為陽光回報。那些花朵，本就是為愛情而來的，本就是感情泛濫四處開放的，如今有了陽光的溫情和撫弄，就更是漫山遍野吐露芬芳。陽光，一個本領(lǐng)高強(qiáng)的摘花手，讓我們羞愧汗顏。
②
陽光看農(nóng)人們?nèi)绾伟汛禾旖莩梢环椒N子，發(fā)芽、抽苗，變成風(fēng)景。等一切都滿含春的情意，綠成詩的意象時，陽光站起身子，到夏天去了。
③
夏天的陽光，像一匹橫空出世的火馬，總在我們不經(jīng)意的時候奔突而來，堅硬的蹄聲左沖右殺，踏起一路黃塵、青煙。這時的陽光最激情澎湃，熱血沸騰，通紅的唇指一如炭火，擱在哪兒哪兒都疼，于是女人穿了裙子，讓陽光緊抱；男人穿了短褲，讓陽光亂擰。
《詩經(jīng)》里留下的男人女人，赤腳穿過雨巷，長發(fā)濕漉，疑是戴望舒身邊移動的丁香。親切的陽光與他們并肩行走，隔世的話題越拉越長。陽光和人來到草地，草地的綠不再柔弱而很堅強(qiáng)。陽光和人來到河邊，河邊的景致不再新鮮而很老陳。夏天的陽光，是水中的陽光，只有水中浸泡時，我們才感到陽光是那樣軟和、濕潤與可愛。那么，就讓我們做一回田田的荷葉，永居水鄉(xiāng)，翻動棹歌。
④
可是秋天要來的，秋色會愈來愈重地掛我們的窗欞與屋檐。那陽光會依舊照在一把紫砂茶壺上，照在幾串沿墻掛著的紅辣椒上，依舊會鉆進(jìn)秋天的林子里又唱又跳，把樹葉染得紅紅、黃黃。陽光走到田里，田里的水稻就會成熟。陽光走到地頭，地頭的莊稼就會吐香。陽光走到樹上，樹上的果實就會流蜜。即便是土，陽光也會將之踩出芬芳。撫摸千不改的芳醇，辛苦一世的人們開始唱歌，沒有詞，沒有曲，就是那么燦爛的幾吼，就有滋有味，無限情思。小橋流水，紅掌清波，柴門紫煙，都如遠(yuǎn)行的鄉(xiāng)人奔跑在秋色民歌。那些牛、羊、豬、狗，則永遠(yuǎn)都是一群活活潑潑的動詞，在民歌下走動，民歌下成長。
⑤
當(dāng)我們把秋天收進(jìn)倉庫以后，我們往往來不及給秋天道個好，就不知是誰從遙遠(yuǎn)的西北派出一夜寒流，讓三九隆冬乘坐一地冰霜抵達(dá)民間。陽光，不再是守家的鄉(xiāng)人每天早出晚歸，而是遠(yuǎn)行的游子肩扛鄉(xiāng)愁，留下背影。又冷又疲的日子，我們圍著炭火，卻總朗不起一顆心事趕走冬天的陰沉，總懷念陽光曾經(jīng)給予的好日子、好享受。可是陽光，你會回來么？你是否獨(dú)上高臺、一臉淚光地打望著我們？
⑥
陽光來了！陽光穿著布鞋！陽光來到他曾經(jīng)來過的地方數(shù)他熟悉的村莊、熟悉的景致！那幾堵院墻還在么？那幾排籬笆還在么？那幾株柳樹還在么？在咧！那叫二爺來我身邊坐坐吧，我想聽他的二胡！白胡子二爺就拖把二胡在陽光身上坐了，受傷和不受傷的音符在老人和鄉(xiāng)間的角角落落走走停停，越走越真。學(xué)校的大草坪里，陽光正翻曬著一群看書的孩子和電腦照排的字符，整個草地滿門書香。字符們，正排著隊，教孩子們認(rèn)識道路和世界，認(rèn)識智慧和思想。字符說，這個世界不但充滿了善良與美麗，也充滿了邪惡與丑陋，那些陽光照射不到的陰溝與角落，往往生長著骯臟與丑惡，把某些人的良心與道德趕得越來越遠(yuǎn)，我們越來越世俗、勢利、缺乏斗志、忘記正義，于是我們多么希望有自然的陽光溫暖我們皮肉的同時，更有精神的陽光照耀我們的骨髓。
⑦
陽光，我們一生一世的親戚，我們永遠(yuǎn)需要與你把酒對歌，握手?jǐn)⑶�，永遠(yuǎn)需要你的恩賜與撫慰。
(
選自
第5
期《文苑•
經(jīng)典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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