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平
⑴
你的這一聲吼,徑直地刺破了我的慵懶,掐著一枚大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送不到嘴邊。
⑵
延安市延川縣土崗鄉(xiāng)的程家大院,四圍的黃土粗糲,顯得狂躁,似乎時刻準備隨風而起,來一個漫天飛舞。院落的裝飾主打艷艷的紅,一派高貴與莊嚴。坐在舞臺下邊觀看這場鄉(xiāng)間演出的游客,來自四面八方,車馬勞頓了一天,茶余飯后,準備在歌舞之間舒緩心境,獲取一份愜意。但此時此刻,狂躁、高貴、愜意,似乎都甘愿往后退卻幾步,畢恭畢敬地立在一旁。
⑶
漆黑的夜,到處填滿了你的聲息。經(jīng)由麥克風的鼎力相助,這一聲吼,撞擊著夜的寧靜,流淌千百的黃河水應該聽見了,乾坤灣——
黃河在蒼茫大地上畫下的一道最美的弧線——
也應該能聽見。
⑷
你被人攙扶著上臺,光白辣辣的,你是否有些許的感覺?你坐定,整理身邊的家伙。你抱著的,應該是一把琵琶,但比一般所見的琵琶要大一號,要糙一些。盡管我并不熟諳器樂,但私下感覺這樣的琵琶不適合彈奏那些經(jīng)典曲目,比如《十面埋伏》《春江花月夜》《昭君出塞》,它就適合與這樣的吼貼在一起,它就應該在這樣的場合亮相。
⑸
你的左腿上綁了兩塊木板,據(jù)說這叫“
甩板”
;右手綁了一串小木板,還說,這叫“
嘛喳喳”
。你右手一邊彈奏“
琵琶”
,“
嘛喳喳”
隨之動起來,左腿有規(guī)律地晃,“
甩板”
開始工作,這個曲子的節(jié)奏也就有了。你一個人,干了一個樂隊的活兒。
⑹
你似乎還是個新手,有點不適應這樣的場面。盡管舞臺中央只有你一個,你還在等,靜靜地坐著,過了一陣,你朝旁邊說了一句什么,大概是說,可以開始了么?
⑺
得到了準許,你就彈了起來,唱了起來——
⑻
一開腔,你就把這個世界給籠罩了。
⑼
這不是唱,這是吼。
⑽
你的聲音很躁,跟陜北的黃土同一個脾氣。盡管聽不明白此中傳遞了一些什么內(nèi)容,但硬是讓人坐不安穩(wěn),曲調(diào)如一團暖陽,將人裹緊,熱辣辣的,不得喘息。
⑾
嗓子仿佛就是你的武器,里邊存有上百發(fā)子彈。你領取了任務,立即把自己擺到了急先鋒的位置上,將庫存的子彈一一射將出來,而且是掃射,不留情面,不留死角,方圓成了你的領地,你在攻克一個又一個的山頭,插上鐫刻著你名字的旗幟。
⑿
登臺時,你的右腳墊了一塊方磚;蛟S人家覺得這樣你還是有些不便,于是,在你吼的途中,有人又拿了一塊方磚,壘在你的右腳下。這應該算個意外,但是你沒有出戲,毫不在意,你仰頭,整個身軀都在向上張望,感覺在發(fā)出天問,問得酣暢淋漓,問得蕩氣回腸。
⒀
你到底在叩問什么?你的眼睛看不見這個世界,你的內(nèi)心有著何樣的悲楚與歡欣?
⒁
端坐在臺下的這些人,抱著消遣娛樂的期許而來。桌子上擺著狗頭棗,紅晃晃的,咬一口,滿嘴的香,齒間殘留著甜意。這當然是一把好棗,但似乎不太適合你的節(jié)目。你在吼,吼得那么歡,誰還有閑趣留意嘴邊的香,齒間的甜?
⒂
南宋詩人陸游有兩句詩,“
斜陽古柳趙家莊,負鼓盲翁正作場”
,說的是日落西山的時候,全村人都在柳樹下聽盲人說書。在他的筆下,聆聽說書充滿了儀式感。一種文化,就這樣承繼下來了。
⒃
你的聲音富于原初的沖動,它就是從這片黃土地里長出來的。
⒄
那種原初的沖動給人的震撼,依然在。你穩(wěn)穩(wěn)地接過“
衣缽”
,以自己吼出來的每一個聲息,砸向后來者的心坎。
⒅
這是黃土地里的蘊藏,也激蕩在黃河水的深處,成為這方水土的一個烙印,一枚象征。
(選自《光明日報》有刪節(jié))
15
、簡要分析前三段的作用。(4
分)
答:通過描寫“
我”
的表現(xiàn)、說書開始前后場景氛圍的變化及周圍環(huán)境,有力地渲染了說書者開場帶給人們的震撼(2
分),設置了懸念,激發(fā)讀者興趣(1
分);引出下文對延川盲者的描寫(1
分)。
17
、請簡要分析文章運用第二人稱寫盲者的好處。(4
分)
答: ①
便于直接對話;拉近作者與盲者的距離;②
更易于表達對延川盲者的贊頌之情;③
與文章的題目“
寫給延川的一位盲者”
相照應。(評分標準:4
分。每點各2
分,答對兩點即可)
18
、你認為延川盲者的表演為什么能給作者留下深刻的印象?結合全文加以分析。(7
分)
答:⑴
盲者聲音高亢,唱腔獨具一格,極具震撼力;
⑵
盲者專注表演,置身戲中,受外界干擾亦不出戲;
⑶
盲者融自己的感情于作品之中,表現(xiàn)力強,讓聽眾深受感染;
⑷
盲者繼承了當?shù)貍鹘y(tǒng)說書藝術精髓,有著鮮明明的地方特色。
(評分標準:7
分,每點2
分,答對三點即可得滿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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