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標
一、知識和能力
1.梳理情節(jié),引導學生領悟作品情節(jié)設置的巧妙。
2.分析形象,培養(yǎng)學生整體把握人物形象的能力。抓住心理描寫,把握作品塑造的新時期初期農(nóng)民的典型——主人公陳奐生這一人物形象的特點及其意義,并與西方小說《項鏈》作比較,體會作品的審美價值。
二、過程和方法
誦讀、感悟、理解、討論、鑒賞
三、情感態(tài)度和價值觀
認識時代的進步給農(nóng)村帶來的變化和希望,了解新時期農(nóng)民在精神物質追求中的喜悅和困惑。思考精神文明與物質文明必須同步進行的必要性。
●重點、難點
這篇作品展現(xiàn)了主人公陳奐生思想性格的不同側面,塑造了新時期初期農(nóng)民的典型形象。把握作品中人物形象的特點及意義,準確地理解作品的主題及意義是這篇作品的重點與難點。
●解決辦法
1.背景介紹,幫助學生了解人物所處的特定時代背景,了解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以期更清晰了解作品所反映的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的農(nóng)村和農(nóng)民生活,理解作品的主旨。
2.形象分析,從不同角度分析人物的心理和行為表現(xiàn),把握人物性格的多重特點。
3.對比理解,對比分析陳奐生與阿Q、閏土等人的相同點與不同點,揭示人物形象的意義。
●教學思考
1.陳奐生這個典型形象有助于認識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歷史意義,有助于認識80年代初的農(nóng)民群眾。指導學生從這個高度認識作品所反映的生活,就能認識作品的價值。
2.抓住“感冒”這個細節(jié)深入領略作品趣味?搓悐J生怎么會得感冒,哪些是潛伏的因素,會發(fā)現(xiàn)處處都有伏筆。這篇小說乃是精心構建的一件藝術品,由此也可以得到審美的享受。
3.以心理描寫為欣賞重點。挑幾段文字,把心理描寫的語句畫出來,就可以看出這篇小說心理描寫的特點了。再比較《項鏈》中的心理描寫,體會兩者的差異,從而把握陳奐生這類農(nóng)民的思想感情。
●學生活動設計
1.自讀課文,梳理情節(jié)結構。
2.討論分析,把握人物特點。
3.思考鑒賞,揭示形象意義。
●課時安排
1課時
●教學步驟
一、預習
閱讀課文,初步分析人物形象和主題思想。
二、導入
在魯迅先生的小說《故鄉(xiāng)》里,我們曾熟識過成年閏土的形象,那是在封建勢力和生活重負壓迫下憨實而木訥,拘謹而自卑的舊時代農(nóng)民形象。新中國的農(nóng)村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農(nóng)民真正成了土地的主人,生活的主人。作家高曉聲以他的系列小說為我們展示了改革開放初期的農(nóng)村生活畫卷,今天,我們就通過其中的一篇《陳奐生上城》來感受—下當時的中國農(nóng)村和農(nóng)民的生活和追求。
三、討論
1.陳奐生物質生活改善以后,對精神生活有什么追求?
陳奐生追求的精神生活,不外乎是說東道西、妙語驚人之類,是要“能碰到一件大家都不曾經(jīng)過的事情,講給大家聽聽就好了,就神氣了”,就能提高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地位。這顯然帶有濃厚的小農(nóng)經(jīng)濟的烙印。
2.陳奐生“感冒”這個細節(jié)有什么意味?
上城先住進了高級房間,可謂奇遇。這個奇遇的形成,有兩個因素,一是偶染感冒,一是巧遇書記,有這兩個因素,將“漏斗戶”陳奐生置身于高級房間就是相當自然的事情。這之前文中已有伏筆。在第一部分里,既見昔日的貧困;又見今日稍稍的改善,由此透露出“今年好像變嬌了”,正暗示陳奐生今夜要得感冒了。高燒時他神志不清,睡一夜就好了,作者用第二天回憶的方法,補敘深夜發(fā)生的事情就顯得毫無破綻。
3.陳奐生住招待所花了五元高價,他內心有什么感受?有什么表現(xiàn)?
花了五元高價,等于“做七天還要倒貼一角”,“睡一夜要出兩頂帽錢”,陳奐生“想想又肉痛起來”,說明他勤儉的農(nóng)民本質。
由于出了五元高價,對招待所的物品從十分愛惜變?yōu)槿我庾髹`,用提花枕巾擦臉,不脫衣鉆進被窩,表現(xiàn)出農(nóng)民的自私狹隘。由于坐了縣委書記的汽車,住過縣委書記介紹的五元一夜的高級招待所,就感到“精神的滿足”,得意非凡。這表現(xiàn)了農(nóng)民的封建等級觀念和落后愚昧心理。
4.陳奐生的進取心與落后面,與他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有什么關系?
陳奐生的進取心是跟十一屆三中全會開創(chuàng)的嶄新的社會環(huán)境分不開的。農(nóng)村改革解放了生產(chǎn)力,陳奐生這個昔日的“漏斗戶主”翻身了,他充滿喜悅心情,也萌發(fā)了進取心,對精神生活也開始有了追求。另一方面,陳奐生身上的封建等級觀念和落后愚昧心理,在他周圍的農(nóng)村干部和農(nóng)民身上同樣存在。因為陳奐生坐過縣委書記的汽車,住過五元一夜的房間,人們馬上對他友好、羨慕、尊重?梢娺@樣的社會環(huán)境是陳奐生的落后面的生存土壤。
5.陳奐生回到隊里,身份顯著提高,這樣的結尾有何深意?
明確:說明農(nóng)民中愚昧麻木等級觀念重的人,非常普遍,陳奐生不是個別現(xiàn)象,這是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
6.在這篇文章中,作者為了揭示其心理采用了什么手法?
這篇小說以出色的心理描寫見長。作品結合情節(jié)的發(fā)展,結合人物的行為描寫心理,心理描寫又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人物的行為變化又在心理描寫的觀照下得到解釋。例如,陳奐生付過房錢再進房間,有一系列動作:不再脫鞋,大搖大擺進去,往太師椅一坐,倒開水吃餅,使勁坐了皮凳三次,熱度退盡了,用枕巾擦嘴,和衣睡覺,過后又起身出門。每個行為為什么這樣做,都有心理描寫,這些心理描寫展現(xiàn)了人物的內心世界,也就是解剖了人物的靈魂,一個新時期初期的性格多元化的農(nóng)民形象躍然紙上。
7.比較本文與《項鏈》三四段在揭示人物心理上的不同?
《項鏈》的心理描寫,運用了西方小說慣用的心理分析方法,寫得細膩、深刻。《陳奐生上城》的心理描寫,用了“土洋結合”的辦法。像西方小說一樣,注重心理描寫,但這種心理描寫,是通過對人物的行動、肖像的描寫,對景物、天氣的描寫,來揭示人物心理的。這是我國傳統(tǒng)小說的寫法,符合中國人的欣賞習慣。這是作者在心理描寫上的借鑒與創(chuàng)新。
8.文章表現(xiàn)了什么主題?
這篇小說描寫了新時期的農(nóng)民在物質生活得到改善以后,對精神生活的追求,以及追求過程中的喜悅、苦惱和尷尬,表現(xiàn)了作者對新時期的農(nóng)民終于前進的高興,還沒有從因襲的重負中解脫出來的慨嘆。
9.作者構思的精巧體現(xiàn)在哪些地方?
這篇小說質樸自然,但有巧妙的情節(jié)設計,有耐人尋味的伏筆。
陳奐生上城,是一個有趣的題材。作品把視野非常狹隘的農(nóng)民與城市文明聯(lián)系了起來,把剛剛摘掉“漏斗戶主”帽子的陳奐生置于縣招待所高級房間里,也就是置于高檔次的物質文明環(huán)境里,以此觀照陳奐生。這樣,農(nóng)民的境況就得到了辯證的表現(xiàn):溫飽問題是初步解決了,但是生活水平畢竟還是很低很低的;農(nóng)民的靈魂也被深刻地解剖出來:農(nóng)民的素質有好的一面,也有差的一面。這樣辯證地表現(xiàn)新時期初期的農(nóng)民,有助于我們增強認識,中國要逐步擺脫不發(fā)達狀態(tài),建設社會主義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基本實現(xiàn)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需要很長很長一個歷史階段。我們已經(jīng)邁出了第一步,這是了不起的,但是前面的路還很長很長。
“漏斗戶主”上城竟住進高級房間,可謂奇遇。這個奇遇的形成,有兩個因素,一是偶染感冒,一是巧遇書記。有了這兩個因素,將陳奐生置身于高級房間,成了相當自然的事情。
賣油繩是個巧妙的設計:能炸油繩賣,可見糧油過關而且有余,陳奐生的喜悅也就油然而生;賣掉油繩身上連本帶利大概八塊來錢光景,這樣五元錢的房租能付而又心痛不已。
買帽子又是一個巧妙的設計:既見昔日的貧困,又見今日稍有改善。由此透露“今年好像變嬌了”,正透露今夜要得感冒了。
對精神生活的渴求也是一個巧妙的設計:既反映昔日所受貧困的壓抑,又反映農(nóng)民精神面貌的變化。陳奐生“總想,要是能碰到一件大家都不曾經(jīng)過的事情,講給大家聽聽就好了,就神氣了”,殊不知這次上城就如愿以償,雖然花掉了五元錢,像割掉一塊肉一般心痛,但是,歸根結底,在精神上得到了滿足。
車站的地點也是一個巧妙的設計:這里油繩好賣,這里有茶水,有長椅,與吳書記巧遇也非此莫屬。
書記巧遇陳奐生也是一個巧妙的設計:既反映當時干群的親密關系,又使陳奐生住進高級房間成為可能。
感冒最是一個巧妙的設計:高燒時神志不清,睡一夜就好,用第二天回憶的方法補敘深夜發(fā)生的事情就毫無破綻。
10.作者的情感
作者自述:“我寫《陳奐生上城》,我的情緒輕快又沉重,高興又慨嘆。我輕松、我高興的是,我們的境況改變了,我們終于前進了;我沉重、我慨嘆的是,無論是陳奐生們或我自己,都還沒有從因襲的重負中解脫出來。”
作者“輕松又沉重,高興又慨嘆”的情緒滲透在字里行間。第一部分寫陳奐生上城,真是“春風得意馬蹄疾”,擺脫了殘酷的饑餓,過上了溫飽的日子,展現(xiàn)了新的希望,人物的興奮勁兒躍然紙上。作家為農(nóng)民的高興而高興。
陳奐生真是無憂無慮,他的精神面貌和去年大不相同了。他是過慣苦日子的,現(xiàn)在開始好起來,又相信會越來越好,他還不滿意嗎?他滿意透了。他身上有了肉,臉上有了笑;有時候半夜里醒過來,想到囤里有米、櫥里有衣,總算像家人家了,就興致勃勃睡不著,禁不住要把老婆推醒了陪他聊天講閑話。
這段話把陳奐生的喜悅表現(xiàn)得有血有肉。這是陳奐生們的喜悅,也是作者的喜悅,是獻給十一屆三中全會的一曲頌歌。陳奐生是最真誠地擁護黨,擁護社會主義的,這也是作者對農(nóng)民的贊歌。
小說也寫陳奐生的艱苦作風,餓了啃僵餅,渴了捧水喝,病了熬著就躺在車站長椅上,設身處地感受一下,這是多么苦澀!陳奐生還很窮,字里行間流露的心情又沉重起來。
第三部分則充滿著慨嘆和遺憾。作者描寫陳奐生“故意立直身子,撲通坐下去……試了三次”,描寫他“把提花枕巾撈起來干擦了一陣,最后衣服也不脫,就蓋上被頭困了”,這樣無聊的作踐,離現(xiàn)代文明人的水準還多么遠,作者的慨嘆有多么沉重。最后寫他以坐過吳書記的汽車、住過五元錢一夜的高級房間為神氣的本錢,恰恰是在慨嘆他的卑微,慨嘆陳奐生這樣的農(nóng)民何時才能獲得健全的人格,成為堂堂正正的社會主人。
四、總結、擴展
陳奐生是一個人,卻又是一個群體,一個階層,一種現(xiàn)象。我們?yōu)殛悐J生的喜悅而喜悅,為陳奐生的尷尬、苦惱而慨嘆。作者寫陳奐生的情緒輕快而沉重,我們讀陳奐生也同樣輕快而沉重。作品啟示我們,面對經(jīng)濟的飛速發(fā)展,面對家園的日益美麗,我們的道德水準、精神境界,同樣需要快速提升;精神文明和物質文明的同步,需要一代又一代人做出不懈的努力。
五、布置作業(yè)
閱讀《鄉(xiāng)場上》、《哦,香雪》。
附:板書設計
環(huán)境 情節(jié) 人物
買帽子
進 城——滿懷希望 老實善良 呼喚
遇開心事 物質
患感冒 精神
在 車 站——賣 油 繩 勤樸節(jié)儉 文明
遇吳書記 同步
買帽子
住招待所——伍元錢的代價 自私狹隘
精神滿足
●有關資料
一、作者談陳奐生(高曉聲)
像陳奐生這樣的人,是我多年在農(nóng)村中見到的一種農(nóng)民類型,可以從很多農(nóng)民身上看到他的某些影子,也甚至在個別農(nóng)民身上完整地體現(xiàn)出來。他們善良而正直,無鋒無芒,無所專長,平平淡淡,默默無聞,似乎無有足以稱道者。他們是一些善于動手不善動口的人,勇于勞動不善思索的人;他們老實得受了損失不知道查究,單純得受到欺騙會無所覺察;他們甘于付出高額的代價換取極低的生活條件,能夠忍受超人的苦難去爭得少有的歡樂;他們很少幻想,他們最善務實。他們活著,始終抱定兩個信念,一是在任何艱難困苦的情況下,相信能依靠自己的勞動活下去,二是堅信共產(chǎn)黨能夠使他們的生活逐漸好起來。他們把根子深埋在現(xiàn)實之中,始終對現(xiàn)實抱著無限的希望,并且總是盡一切努力去實現(xiàn)那種希望。林彪、“四人幫”打著黨的旗號欺侮了他們十年,也沒有從根本上動搖他們對黨的信念。一旦“四人幫”被粉碎,黨制訂了正確的路線,逐步恢復優(yōu)良的傳統(tǒng)作風,他們的腳步就一天也沒有停頓地跟上來了。這使我非常激動,非常感佩。想起他們,有時使我徹夜難眠。我同他們生活在一起幾十年,休戚相關,患難與共,有著一致的情感。我寫《“漏斗戶”主》,是流著眼淚寫的,既流了痛苦的眼淚,也流了歡慰的眼淚。最后一段,寫陳奐生看到自己果然分到了很多糧食,“他心頭的冰塊一下子完全消融了;淚水汪滿了眼眶,溢了出來,像甘露一樣,滋潤了那副長久干枯的臉容,放射出光澤來。當他拭著淚水難為情地朝大家微笑時,他看到許多人的眼睛都潤濕了;于是他不再克制,縱情任眼淚像瀑布般直瀉而出。”這里的眼淚,既是陳奐生和大家的,也有我的。這是經(jīng)過了漫長的苦難之后終于得到了補償?shù)臍g快之淚。這樣的淚水是不應該流兩次的。哦,讓悲劇不再重演,讓苦難永遠過去吧!夠了,夠了,我們的教訓,應該說是太多了啊!
我還要進一步說,我對陳奐生們的感情,決不是什么同情,而是一種敬仰,一種感激。這倒并非受過他們特殊的恩惠,也不是出于過分的鐘情,而是我確確實實認識到,我能夠正常地度過那么艱難困苦的二十多年歲月,主要是從他們身上得到的力量。正是他們在困難中表現(xiàn)出來的堅韌性和積極性成了我的精神支柱。和他們長久在一起使我常常這樣想:“我有什么理由應該比他們生活得更好些呢?”是的,沒有理由,沒有任何理由。于是我就泰然了,覺得天老爺對我并無不公平,我也就沒有什么可抱怨。于是我就和他們融合在一起,我就理解他們和我有一樣豐富的精神,這精神支持了他們自己,支持了我,也支持了整個世界。所以,回顧這些年來,我完全不是作為一個作家去體驗農(nóng)民的生活,而是我自己早已是生活著的農(nóng)民了。我自己想的,也就是農(nóng)民想的了。這共同的思想感情,是長期的共同經(jīng)濟生活基礎上產(chǎn)生的毫不勉強的自然物。
這也許是我的長處,但我也警惕地看到自己的缺陷,一個作家總應該比陳奐生們站得高一點,看得遠一點,想得準一點。所以,我寫《陳奐生上城》,我的情緒輕快又沉重,高興又慨嘆。我輕快、我高興的是,我們的境況改善了,我們終于前進了;我沉重、我慨嘆的是,無論是陳奐生們或我自己,都還沒有從因襲的重負中解脫出來。這篇小說,解剖了陳奐生也解剖了我自己(確確實實有我的影子,不少人已經(jīng)知道這一點),希望借此來提高陳奐生和我的認識水平,覺悟程度,求得長進。
這樣,我就清楚地說明白了: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夠面對著人的靈魂,面對著自己的靈魂。我認為我的工作,無論如何只能是人類靈魂的工作。我的任務,就是要把人的靈魂塑造得更美麗。
當然,表現(xiàn)人的靈魂的美質,并不是脫離了實際去加以美化。人的靈魂扎根于歷史的、現(xiàn)實的社會生活之中,它受歷史和社會生活的制約,但又無時無刻不想突破這種制約前進。不反映出靈魂所受的制約,也就反映不出靈魂突破制約的意義,也就無從知道什么是真、善、美,那就四大皆空,作家變成了空空兒。
《陳奐生上城》里的陳奐生,他的靈魂,就是受到制約和突破制約的。所以他只能是那個樣子,惟其如此,才給人以親近貼切之感。但是,寫出陳奐生靈魂上受到的制約,又必然牽涉進了一個復雜的社會面,這個復雜的社會面引入作品無非是讓陳奐生這個人物活起來并引起讀者共鳴。可是有些讀者卻迷惑了,他們問道:“那么,主題思想是什么呢?”
我們大概從小學三年級開始,就接觸到這個詞匯了。語文老師教了一篇范文,就向十歲左右的孩子發(fā)問道:“同學們,這篇課文的主題思想是什么?”我們就是這樣接受文學的啟蒙的,就是這樣被培養(yǎng)起來的。因此,我們對于文學作品,竟如此反常,如此奇怪地習慣于從理性上去理解它,而不習慣從感情上去理解它。
這就完全違反了作家的本意。作家寫小說,恰巧不是想用理性去教育讀者,而是想用感情去影響讀者、感動讀者,起到潛移默化的作用。
我寫《陳奐生上城》,不是預先有了概念,不是為了證實這個概念,而是在生活中接觸了一些人和事,有所觸發(fā),有所感動,并且認為這些人和事對讀者也有觸發(fā)、感動作用,于是才寫了它。在寫的時候,我就竭力抓住最能感動人的東西來寫,也就是竭力發(fā)揮藝術的功能。只有在具體的寫作過程中,我才自以為理解了自己作品的意義,才意識到哪些情節(jié)應該發(fā)展,哪些情節(jié)應該拋棄,以求得感情的充分表達和意義的完整深化。但是,《陳奐生上城》是否完全如我的認識那樣被社會所接受,這不僅要受當代群眾的檢驗,而且還要受歷史的檢驗。事實上,到現(xiàn)在為止,我已經(jīng)聽到關于《陳奐生上城》的主題思想有多種互不相同的說法。如果要我再說,也無非是多一種說法而已,還是各取所需為上策。
(《且說陳奐生》)
二、關于陳奐生
《陳奐生上城》描寫了一個當下的片段的“故事”,然而這個帶有苦澀的幽默的“故事”,卻活生生地寫出了陳奐生“這一個”,以至時隔多年之后,我們還難忘這個昔日“漏斗戶主”“悠悠上城”的音容笑貌。之所以難忘,就在于面對生活,我們也時常碰到陳奐生式的尷尬,也時常做出陳奐生式的對策,去應付各種新的問題和新的處境。這些問題更多的時候不只是出在吃穿方面,而是精神、思想、觀念和價值層次上的。所以我們忘不了他,他是我們這個新舊轉型時期的一個烙印,同時還是一個難以言清、難以消除的隱在的痛。
其實類似的人物在一些大師的筆下已經(jīng)寫過,《紅樓夢》里劉姥姥三進大觀園的情節(jié)與陳奐生進城的格局,有某種相似之處。但高曉聲并不聲稱是“獨創(chuàng)”,他在陳奐生身上融進了比劉姥姥更多的時代內涵。劉姥姥作為大觀園興衰的見證人,她是一個了不得的“視角”。而在高曉聲的筆下,陳奐生是一個自足的主體,不是配角,因而陳奐生這個形象就有了存在的可能。
(王干《難忘陳奐生》)
我要論及的,是高曉聲同志系列小說的主角陳奐生。提起此人,大大的有名,可惜他成不了生活的主角,國家的主人公。
系列小說:《“漏斗戶”主》《陳奐生上城》《陳奐生轉業(yè)》《陳奐生包產(chǎn)》,凡四篇。各篇獨立成章,合起來獨步文苑。
我寫小說評論,“談”而不“評”,或“評”而不“論”;自知淺陋,不敢言“論”。這回破例,完全為了陳奐生;陳奐生是近年文學中真正稱得起藝術典型的人物,非“論”不足以顯其要。
陳奐生終日勞碌,半生清苦;忍氣吞聲,逆來順受;時來運轉,受寵若驚;眼花繚亂,呆頭木雕;好心辦事,事與愿違。世道大變,人情難測,一身清白的本色農(nóng)民,掉進“關系學”的五里云霧,陳奐生納悶了:“難道這是應該的?”
高曉聲把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平常常的、頭腦簡單的、正直勤勞的農(nóng)民,投進千變萬化、好看煞人、萬花筒般的紛擾世界,表演出一幕幕悲喜交織、正邪交賦的活劇來,從而把一個新舊交錯、新舊交替的歷史轉折時期的農(nóng)村面貌活生生地置于讀者眼前。重要的是靈魂的變化和美化,人的靈魂可以包容世界。高曉聲寫小說,“無非是顯示人們終究在逐步覺悟,生活終究在前進”。一個渺小的農(nóng)民,反映了偌大一個社會,陳奐生由此而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名副其實的典型人物。這樣成功的典型人物,六年來,三十三年來,能數(shù)得出幾個呢?
陳奐生有點像阿Q,糊涂,屈辱,可笑,不理解革命。陳奐生又像閏土,老實善良到愚昧、麻木的程度。陳奐生是阿Q和閏土的后代,但他絕非新的時代的阿Q和閏土。陳奐生相信共產(chǎn)黨,吳楚書記就是他心目中的黨。然而,陳奐生實在像解放了的阿Q和閏土。時代變了,逐漸變好了,然而阿Q和閏土還肩負著因襲的重擔,僅只這一點,還不夠深入肌膚、發(fā)人深省嗎?陳奐生的塑造,難道看不出魯迅的筆法嗎?
(閻鋼《論陳奐生[什么是陳奐生性格?]》)
高曉聲獨具匠心地為摘掉了“漏斗戶”帽子的陳奐生開辟了一個新的天地,讓他在其中“表演”,讓他的曾被壓抑的普通農(nóng)民的心性──向前的和因襲的心性──在其中充分展露,讓他的性格在新的條件下突破客觀條件的“制約”而發(fā)展。
1978年底,陳奐生分得了三千多斤糧食,“漏斗戶”帽子不翼而飛。經(jīng)濟上去掉了重壓,他一身輕松,“身上有了肉,臉上有了笑”,“無憂無慮”,“滿意透了”。然而,也有美中不足之處:別人能說東道西,拉三扯四,陳奐生卻默默無言,無話可說。他感到一種遺憾,感到一種自卑,一種空虛和欠缺。像從前為物質貧乏而痛苦一樣,現(xiàn)在,陳奐生感到了一種“精神上”的饑渴。他渴望過一種精神生活!澳睦镉新牭,他愛去聽,哪里有演的,他愛去看!彼坏,看,他也希望自己能講點什么,既自娛,也娛人。陳奐生的這種精神上的饑渴感,這種想講點什么“大家都不曾經(jīng)過的事情”的表演欲表明,他的精神想要突破舊條件的制約,達到一個新的境界。生活終于給了陳奐生以機會。由于賣油繩受凍患病,巧遇縣委書記吳楚,使陳奐生親身經(jīng)歷了一種“大家都不曾經(jīng)過的事情”:受到縣委書記的特別關照,坐了他的小車,并花了五元錢住了一夜高級房間。
這番“不曾經(jīng)過的事情”在陳奐生內心喚起的感受是復雜的。一方面,他為五元高價而驚愕,痛惜,不解──這表現(xiàn)了他作為一個勤苦操勞半生的農(nóng)民的勤儉的本質;另一方面,他又因花了五元高價而有意弄臟招待所的新被、新褥單等物品,似乎因此就可以“找”回點什么──這又表現(xiàn)了他作為一個小私有者的狹隘。一方面,他為花了兩頂帽子錢在老婆面前報不了賬而無計可施,這表現(xiàn)了他的本分純樸;另一方面,他又為自己花了五元錢就“買了”一番動人的經(jīng)歷而大感“值透”,為僅僅花了五元錢就買到了精神滿足而得意非凡,這又表現(xiàn)了他的自欺。
陳奐生的“復雜”感受在讀者心里喚起的感受也是復雜的:一方面,我們?yōu)樗母邇r花費而感到遺憾,但另一方面,我們又為他竟然從其中尋得了安慰,尋得了滿足而慨嘆。
正如一些評論者所指出的,在陳奐生的這種“自欺”中,或者說,在陳奐生的身上,仍游蕩著阿Q的幽靈。
五十多年前魯迅先生所塑造的典型阿Q,高度地概括了中國民族的劣根性。在幾十年的革命風浪中,這種劣根性,也和整個舊制度舊生活一起受到滌蕩和沖擊,它已經(jīng)部分地消失或減淡了。但是,它并沒有被徹底根除。阿Q的“古老的靈魂”仍然在許多現(xiàn)代中國人的心里游蕩。陳奐生為花了五元錢高價而“買到了精神滿足”,感到“拾到了非常的便宜貨”,他對招待所的物品,先是十分憐惜而后又任意作踐的態(tài)度,都是這種“古老的靈魂”在新環(huán)境中的變種。
《陳奐生上城》不但描寫了主人公的酷似阿Q的性格、心理特征,而且,在風格上,在采用“散記體”的體式上,都頗得《阿Q正傳》的真?zhèn)鳌?br>(周鑒銘《新時期文學》)
高曉聲也不避諱長期個體經(jīng)濟地位和封建殘余勢力影響給農(nóng)民帶來的歷史局限。他筆下的人物,善良與軟弱、淳樸與無知、憨直與愚昧、誠實與輕信、追求實際與狹隘自私等等,常常是糅合在一起的。即使在物質生活獲得滿足,新生活開始的時候,他們也仍然不能完全突破“歷史的制約”。換言之,在應該做主人的時代,卻還不是一塊做主人的料子。陳奐生在生產(chǎn)責任制有更多的自主權面前也還總覺得站不直,像阿Q一樣“身不由己的蹲了下去,而且終于趁勢改為跪下了”。在《陳奐生上城》中,更可以看到長期坎坷生活在他心靈上留下的烙印,并不因物質生活的開始變化而立即消失。在當“漏斗戶”的年代里,陳奐生被饑餓壓彎了腰,他總是低著頭,默默地勞動,默默地走路,到相好人家去閑坐,也是低著頭默默地坐著,整整坐半夜,不說一句話。這種默默無聞包含著他精神上的巨大壓力與創(chuàng)傷。在物質生活得到了改善以后,對這種處境他再也不能忍受了。作家生動地寫出陳奐生渴望精神生活的內心世界:“哪里有聽的,他愛去聽,哪里有演的,他愛去看,沒聽沒看,他就覺得沒趣。”但是,他對精神生活的追求仍然帶著極其濃厚的小農(nóng)色彩。住了五元錢一夜的高級房間,就似乎從末路到了中興。就因為這五塊錢,陳奐生經(jīng)歷了一個復雜的心靈歷程,感激、自豪到痛惜、悔恨,最后在自我陶醉、自我安慰中得到解脫。所以,他對精神生活的要求還不外乎是說東道西,妙語驚人之類,“碰到一件大家都不曾經(jīng)過的事情,講給大家聽聽”,以提高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地位。不難看到,陳奐生的“精神勝利法”有阿Q“精神勝利法”的影子,盡管他們所處的時代環(huán)境和階級地位不同,兩種“精神勝利法”有本質上的差別,但不可否認的,陳奐生與阿Q的心理有某些相通之處,它們都來源于封建等級觀念和落后愚昧心理。高曉聲不愧為清醒的現(xiàn)實主義者,他真實地反映了這種落后精神現(xiàn)象在今天生活中仍然是一種值得注目的社會現(xiàn)象,揭示了這種精神現(xiàn)象存在的土壤。作者對陳奐生愚昧、落后、自我陶醉等心理做了切中腠理的剖析,鞭撻了我們生活中封建等級觀念、門閥觀念等封建思想。高曉聲說:“我寫《陳奐生上城》,我的情緒輕快又沉重,高興又慨嘆。我輕快,我高興的是,我們的境況改善了,我們終于前進了;我沉重,我慨嘆的是,無論是陳奐生們或我自己,都還沒有從因襲的重負中解脫出來!边@說明,高曉聲不以表現(xiàn)人們物質生活的變化為滿足,更注重于對人們豐富的精神世界狀態(tài)的探求。
(二十二院校編寫組《中國當代文學史?高曉聲的小說創(chuàng)作》)
三、小說的情節(jié)與藝術手法
情節(jié)的發(fā)展也不完全按照時空的順序,有時采用跳躍與切入。如陳奐生在車站生病、住招待所,作者沒有按順序交代,而是寫他一覺醒來在招待所,然后通過補敘回憶交代前面的事。而且,高曉聲小說的情節(jié)發(fā)展,常常奇峰突起,出人意外。陳奐生在車站生病,碰到吳書記,按一般的寫法,以吳書記的關心、他的病愈而告終。而作者在這里卻出人意外地寫陳奐生在意外場合遇到的意外事,而對意外事又產(chǎn)生了意外的思想。作品安排了陳奐生的兩個接觸點:一是遇到了過去相識的吳書記,二是由縣委書記這個接觸點推到另一個接觸點──住進了五元錢一天的招待所。這兩個接觸點表現(xiàn)了兩個差距:農(nóng)民與“官”的差距,農(nóng)村貧困生活與城鎮(zhèn)生活的差距。就在這兩個出人意外的接觸點中,陳奐生產(chǎn)生了意外思想。作品結尾所表現(xiàn)的這個意外思想一下子點活了人物,照亮了全篇,使人物脫穎而出,躍然紙上。
(二十二院校編寫組《中國當代文學史?高曉聲的小說創(chuàng)作》)
高曉聲說:“聯(lián)系──也許是文學創(chuàng)作中揭示人物本質的極好方法!彼裕选奥浜蟆钡霓r(nóng)村和“先進”的城市聯(lián)系起來;把有翻身感的農(nóng)民和有公仆的責任心的復出的領導干部聯(lián)系起來;把農(nóng)副業(yè)生產(chǎn)和自由市場聯(lián)系起來,讓一個剛剛填飽肚皮、剛剛站起來還沒立穩(wěn)、自尊而又自卑的“漏斗戶主”上得城來,鬧出大笑話。那么可笑,又那么深刻;那么值得慶幸,又那么令人慨嘆;那么感到輕快,又那么覺得沉重!瓣悐J生性格”在同新環(huán)境的沖突中進一步得到發(fā)展。記得巴爾扎克在哪里說過:“從兩件最平凡的事物的對比中”,可以“引出令人驚奇的效果”。細想起來,這實在是相當老辣的經(jīng)驗之談。事物只有在特定的聯(lián)系中才能產(chǎn)生對比作用,高曉聲所說的“聯(lián)系”“交換”,其實就是“對比”。藝術的“對比組合”,往往演出奇異的活劇;高曉聲這方面所表現(xiàn)出來的才能,值得人們注意和體味。
比起《“漏斗戶”主》來,高曉聲在《陳奐生上城》里充分地施展了他造詣極深的藝術典型化的才能,信手拈來,涉筆成趣;嬉笑怒罵,皆成文章;技巧的活用和語言的妙選,達到游刃有余的程度;幽默深沉的筆法,喜劇氣氛的烘托,讓人拍案叫絕。特別值得提到的,是典型化情節(jié)的精選和性格化細節(jié)的妙用。高曉聲真絕,他把陳奐生從鄉(xiāng)下“聯(lián)系”到城里,居然弄得一塊錢的骨頭困在五塊錢的床上!這方面的功夫,明顯地超過《“漏斗戶”主》。
(閻鋼《論陳奐生[什么是陳奐生性格?]》)
所謂“寓洋于土”的敘述方法,是指從內容看,高曉聲的作品無論是寫環(huán)境、寫性格、寫人物心理都是深刻的、豐厚的、多層次的,絲毫不亞于某些當代作品;但是,從其形式上看,他所采用的敘述方法,都是傳統(tǒng)的,民族的,從古典小說那里借鑒來并經(jīng)過他提高的方法。如《陳奐生上城》開篇一段:
“漏斗戶主”陳奐生,今日悠悠上城來。
一次寒潮剛過,天氣已經(jīng)好轉,輕風微微吹,太陽暖烘烘,陳奐生肚里吃得飽,身上穿得新,手里提著一個裝滿東西的干干凈凈的旅行包,也許是氣力大,也許是包兒輕,簡直像拎了束燈草,晃蕩晃蕩,全不放在心上。他個兒又高,腿兒又長,上城三十里,經(jīng)不起他幾晃蕩;往常挑了重擔都不乘車,今天等于是空身,自更不用說,何況太陽還高,到城嫌早,他盡量放慢腳步,一路如游春看風光。
這里,摘掉了“漏斗戶主”帽子的陳奐生的輕松愉快、充滿希望也充滿力量的心理,寫得十分生動深刻。但這些心理活動并不是采用心理剖析等手法,而是采用傳統(tǒng)小說的手法,通過動作(悠悠上城來,晃蕩晃蕩)、肖像(肚里吃得飽、身上穿得新)描寫以及景物烘托(輕風微微吹,太陽暖烘烘)揭示出來的。
(二十二院校編寫組《中國當代文學史?高曉聲的小說創(chuàng)作》)
四、精神貧血的農(nóng)民(顏敏)
高曉聲(1928—1999)的“陳奐生系列小說”包括先后發(fā)表的《“漏斗戶”主》《陳奐生上城》《陳奐生轉業(yè)》《陳奐生包產(chǎn)》《陳奐生出國》《書外春秋》等,這個系列中的陳奐生形象深刻地概括出新中國三十年農(nóng)民的命運,展現(xiàn)了新時期農(nóng)村改革進程中農(nóng)民艱難前行的身影及其心理變化的全過程。“陳奐生上城”固然透露了農(nóng)村變革的必然趨勢和陳奐生邁向新生活的信息,但更為重要的是,它向我們描述了農(nóng)村經(jīng)濟體制改革之初陳奐生的真實的精神狀態(tài)。
時代進入了新時期,農(nóng)村因經(jīng)濟政策的調整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陳奐生的生活日漸好轉,“漏斗戶主”的帽子不翼而飛,生活的自信心開始恢復。伴隨著物質生活的無憂無慮,在麻木中沉睡的精神生命也開始復蘇,他有了朦朦朧朧的自我表現(xiàn)的欲求,產(chǎn)生了自尊的需求,尤其有一種想講話的欲望。可是,陳奐生感到苦惱的是,他有欲望而沒有能力,“他并非不想說,實在是無可說”,也就是說,他患了“失語癥”。這種癥候顯然與他這幾十年貧困的物質生活有關。沉重的生活負擔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惟一的乞求就是填飽自己及家人的肚子,維持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完全可以想像,在連最起碼的生存條件都被剝奪的狀況下,陳奐生哪里還有心思去關注與吃飯無關的事呢?久而久之,他的心靈麻木得蜷縮起來,生活的情趣也消失殆盡,自然懶得講話也不會講話了。
精神生命萌動后的陳奐生,感受到不會說話、沒人聽他說話的苦惱與自卑,為了表現(xiàn)自己,獲得自尊,他甚至盼望遭遇一件奇遇,他想:“要是能碰到一件大家都不曾經(jīng)過的事情,講給大家聽聽就好了,就神氣了!惫,他這次進城還真的遭遇了一件眾人愿聽的事:因偶感風寒而坐了縣委書記的汽車,住上了招待所五元錢一天的高級房間。雖然五元錢的花費使他心痛不已,但“總算有點自豪的東西可以講講了”,他感到了精神的滿足。
不過,陳奐生的精神滿足,并不是出于建立在自己個體生命基礎上的真實欲求,而是一種“阿Q式”的虛幻的精神滿足。從陳奐生在招待所的懊惱心態(tài)和報復行動可以得知:他確實能感知的自我欲求還是錢,他最關注的也還是單純的生存環(huán)境;縣委書記的汽車和高級房間的一夜享受,不但對他陳奐生的個人命運不能產(chǎn)生任何實質性的改變,而且也沒有給他帶來一點兒真正的生命愉悅;他的“自豪”不過是因為事情的結果已經(jīng)無法挽回之后的自我撫慰,是把客觀上的受挫幻化為主觀的滿足罷了。同時,他由此獲得的自尊也是虛妄的,因為他的自尊不是建立在自我價值實現(xiàn)的基礎上,而是建立在他人欽羨的目光中,這種世俗的欽羨實質上是傳統(tǒng)宗法文化中的等級觀念的殘余。
從陳奐生向往精神生活到獲得虛幻的精神滿足的過程表明,陳奐生缺乏一種清醒的自我意識。這種自我意識的喪失,從根源上說,無疑是長期物質生活的貧困、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鏡像”意識以及傳統(tǒng)文化的因襲所造成的;從結果上講,則使陳奐生的精神生活極度貧乏,而且他無從尋找精神的充實。如果我們把陳奐生與魯迅筆下的閏土、阿Q相比較就不難發(fā)現(xiàn),他們在精神狀態(tài)上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也就是說,中國農(nóng)民的思想文化意識的轉變遠遠沒有人們所想像的那么大。如今看來,陳奐生式的精神貧血,依然是農(nóng)村現(xiàn)代化進程的滯后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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