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分）
賈平凹
早晨起來，匆匆到河邊去；一個人也沒有，那些成了固定歇身的石凳兒，空落著，連燙煙鍋磕煙留下的殘熱也不曾存，手一摸，冷得像烙鐵一樣地生疼。
堤下的渡口，小船兒依然系在柳樹上，卻不再悠悠晃動，橫了身子，被凍固在河里。船夫沒有出艙，弄他的簫管吹著，若續(xù)若斷，似乎不時就被凍滯了�；蛘咦齑讲辉佘浐�，不能再吹下去，在船下的冰上燃一堆柴火。煙長上來，細(xì)而端。什么時候，火堆不見了，冰面上出現(xiàn)一個黑色的窟窿，水咕嘟嘟冒上來。
一只狗，白絨絨的毛團(tuán)兒，從冰層上跑過對岸，又跑過來，它在冰面上不再是白的，是灰黃的。后來就站在河邊被砸開了的一塊冰前，冰里封凍了一條小魚，一個生命的標(biāo)本。狗便驚奇得汪汪大叫。
最安靜的，是天上的一朵云，和云下的那棵老樹。
吃過早飯，雪又下起來了。沒有風(fēng)，雪落得很輕，很勻，很自由。在地上也不消融，虛虛地積起來，什么都掩蓋了本質(zhì)，連現(xiàn)象都模糊了。天和地之間，已經(jīng)沒有了空間。
只有村口的井，沒有被埋住，遠(yuǎn)遠(yuǎn)看見往上噴著蒸氣。小媳婦們都喜歡來井邊洗蘿卜，手泡在水里，不忍提出來。這家老婆婆，穿得臃臃腫腫，手背上也戴了蹄形手套，在炕上搖紡車。貓兒不再去戀愛了，蜷在身邊，頭尾相接，趕也趕不走。孩子們卻醒得早，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玻璃上一層水氣，擦開一塊，看見院里的電線，差不多指頭粗了：
“奶奶，電線腫了。”
“那是落了雪。”奶奶說。
“那你在紡雪嗎？線穗子也腫了。”
他們就跑到屋外去，張著嘴，讓雪花落進(jìn)去，但那雪還未到嘴里，就總是化了。他們不怕冷，尤其是那兩顆眼睛�；ハ嘧ブ�，丟在脖子里，大呼小叫。
麥苗在厚厚的雪下，葉子沒有長大來，也沒有死了去，根須隨著地氣往下掘進(jìn)。幾個老態(tài)龍鐘的農(nóng)民站在地邊，用手抓著雪，吱吱地捏個團(tuán)子，說：“好雪，好雪。冬不冷，夏不熱，五谷就不結(jié)了。”他們笑著，叫嚷著回去煨燒酒喝了。
雪還在下著，好大的雪。
一個人在雪地里默默地走著，觀賞著冬景。前腳踏出一個腳印，后腳離起，腳印又被雪抹去。前無去者，后無來人，他覺得有些超塵，想起了一首詩，又道不出來。
“你在干什么？”一個聲音。
他回過頭來，一棵樹下靠著一個雪樁。他嚇了一跳，那雪樁動起來，雪從身上落下去，像蛻落掉的銹斑，是一個人。
“我在做詩。”他說。
“你就是一首詩。”那個人說。
“你在干什么？”
“看綠。”
“綠在哪兒？”
“綠在樹枝上。”
樹上早沒有了葉子，一群小鳥棲在枝上，一動不動，是一樹會唱的綠葉。
“還看到什么嗎？”
“太陽，太陽的紅光。”
“下雪天沒有太陽的。”
“太陽難道會封凍嗎？瞧你的臉，多紅；太陽的光看不見了，卻曬紅了你的臉。”
他叫起來了：“你這么喜歡冬天？！”
“冬天是莊嚴(yán)的，靜穆的，使每個人去沉思，而不再輕浮。”
“噢，冬天是四季中的一個句號。”
“不，是分號。”
“可惜冬天的白色多么單調(diào)……”
“哪里！白是一切色的最豐富的底色。”
“可是，冬天里，生命畢竟是強(qiáng)弩之末〔強(qiáng)弩(n
ǔ)
之末：強(qiáng)弓射出的箭，到最后力量弱了。比喻很強(qiáng)的力量已經(jīng)微弱。〕了。”
“正是起跑前的后退。”
“啊，冬天是個衛(wèi)生日子��！”
是的，是在做分娩〔分娩(mi
ǎn)
：生孩子�！城皽�(zhǔn)備的偉大的孕婦。”
“孕婦？！”
“不是孕育著春天嗎？”
說完，兩個人默默地笑了。
兩個陌生人，在天地一色的雪地上觀賞冬景，卻也成為了冬景里的奇景。（有刪改）
12.
“前無去者，后無來人，他覺得有些超塵”一句中的“超塵”本意是指人品超出一般，不同凡響。這里是指
。（2
分）
13
．在文章中，作者依次描寫了三幅冬日景圖，請根據(jù)第一幅冬日景圖的名字，概括下面兩幅冬日景圖的名稱。（2
分）
依次為：（1
）郊外閑冬圖
（2
）
（3
）
14
．
請賞析文中劃線的兩個句子的表達(dá)效果。（4
分）
（1
）手一摸，冷得像烙鐵一樣地生疼。
（2
）“奶奶，電線腫了。”
15
．請說說選文表達(dá)了作者對冬天怎樣的獨(dú)特的感受。（4
分）
參考答案：
12.
“超塵”本指人品超過一般，不同凡響。這里則指雪中觀景，再無他人，自覺有些孤獨(dú)與高潔。（2
）白是一切色的最豐富的底色。
13
．總體上作者描寫了（一）郊外閑冬圖（二）農(nóng)村喜雪圖（三）雪中對話圖
14
．（1
）運(yùn)用了比喻的修辭方法，把北方冬日里冷得發(fā)痛的感受表達(dá)得淋漓盡致。
（2
）第二句運(yùn)用了擬人的修辭方法，形象地寫出了孩子的童真。
語言質(zhì)樸，富有生活氣息
15
．冬天莊嚴(yán)而又靜穆，它不是生命的衰落或停止，而是在積蓄力量，孕育新生。作者眼中的冬景美不勝收，讓人熱愛。
心靈的熱愛，思考的力量，感悟的魅力使得人在這樣的冬景中成為奇景。
本文來自：逍遙右腦記憶 http://m.yy-art.cn/chuzhong/51896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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