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語文經典現(xiàn)代文選讀之《妙峰山瑣記》

編輯: 路逍遙 關鍵詞: 中考復習 來源: 逍遙右腦記憶


妙峰山是北平一帶的民眾信仰中心。自從明代造了碧霞元君廟以來,直到現(xiàn)在約三百年,不知去了多少萬人,磕了多少萬頭,燒了多少萬香燭,費了多少萬金錢。這著實是社會上的一件大事。可是要找一篇關于妙峰山的記載,除了涼朝官在筆記里偶然提起幾句之外,是找不到的。這沒有什么可怪,燒香的民眾和作文的士大夫們站在兩個世界里,他們本來是各不相關的。

我自民國元年到北平,直到九年在北京大學畢業(yè),時間不為不久,但絕不知道有妙峰山進香的一回事。這也難怪,這座廟離城百里,太遠了,接觸不到。雖是城內墻上每年必貼著許多香會的報貼,陰歷四月初旬又有無數“帶福回家”的特殊人物,但天下的事情不入我們的意識的何啻萬千,這一點事情熟視無睹有什么稀罕呢!

自從民國九年的秋天我和陳萬里先生游西山,入山很深了,方始走到妙峰山。那邊的廟,因為筑在很小的山頂上,沒有多少屋宇,那時又不是進香的時候,人跡很稀,所以也沒有引起我的注意。只有從三家店到妙峰山的一條路上屢屢看見小而新的廟,一座座地關著門,覺得有些奇怪。問驢夫,說是茶棚。山里為什么要有茶棚呢?茶棚為什么要造得這樣講究呢?當時曾起過這些疑問。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我們不明白的太多了,我哪得一一去問個究竟呢,所以也就擱著了。

隔了四年,我又和吳緝熙先生游三家店,渡渾河。那時恰巧是陰歷的四月初八,來來往往的人非常多,每座小廟??即四年前的驢夫告我的茶樅??又都擊著磬,唱著喝茶喝粥的歌,廟內外歇著無數進香的人,每到一個人就到神座前磕一個頭,這才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很想跟他們一同上妙峰山去看看了,可是過夜的東西一些沒有帶,只得回家。這次回家之后,街坊上貼著的會貼便一一映入了我的眼簾。

忍了一年,會貼又出來了。這個好奇心再也不能制止,就請求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主任沈兼士先生,派我們去調查。承兼士先生的允可,我們的調查團于十四年四月三十日(陰歷四月初八)出發(fā)了。這一次雖僅僅首尾三天,沒有盡量調查,但獲得的材料都是新的,整理這些新的材料感到無窮的快樂。整理的結果,在《京報》副刊上連出了六次的《妙峰山進香專號》。那時頗激起社會的注意。

又隔了三年,我們在中山大學的語言歷史學研究所里編印《民俗叢書》,就把這幾個專號編成一冊《妙峰山》,十七年九月,這本書出版了。

我常想,能夠注意這個問題的,怕全國只有我們幾個人吧?我們調查的固然不詳細,但比我們詳細的還有誰呢?倘使我們不作這一次的調查,將來這件事情消滅了之后,再有什么方法可以使人知道那些情形呢?所以我在這書的序里說:

我們這一年去得真巧!次年的進香期,正是奉軍初打下北京,人民極恐慌的時候,聽說燒香的只剩數十人了。這兩年中,北方人民宛轉于軍閥的鐵蹄之下,哪有展眉的日子。今年雖把軍閥驅除了,但因遷都之故,報紙上常說北平快成一座廢城了,無限的失業(yè)者把這座大城點綴得更荒涼了。妙峰山娘娘之神,從前托了國都之福,受了無窮的香火;自今以往,怕要忍著餒吧?明年我北返,當再去看一下。如果山上殿宇竟衰落得成了一座枯廟,則這本《妙峰山》真是可以寶貴了:我們這件工作總算搶到了一些進香的事實,保存了這二百數十年來的盛烈的余影!

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有人批評這本《妙峰山》編得不好的時候,我總回答道:“這是僅有的一部書了!這不是編制的好壞問題,乃是材料的有無問題!”

今年五月,回到北平,訪容希白先生,見他書架上放著一冊《妙峰山瑣記》的稿本。拿來一看,其中講地理,講古跡,講風俗,講道路,講廟宇,都非常精密;而香會一項比我們所抄的竟多出了兩倍余,尤出我的意外。把我們出版的《妙峰山》和它一比,顯見得我們的質料太單薄了。我驚奇世上竟有這樣一本正式研究妙峰山的著作;我又欣喜世上竟有這樣一個注意民眾信仰問題的學者!忙問希白:“這本書是怎么來的?”希白說:“那是滿洲人奉寬先生做的,他已有五十余歲了,他把這部著作送到燕京大學來,是希望大學里替他出版的,但未必能如他的愿!蔽艺f:“那好極了,可以讓給了中山大學的民俗學會了!”于是請于中大當局,這部書就和我們《妙峰山》同收在《民俗叢書》里了。

這書分四卷:第一卷講的是從德勝門,西直門到陽臺山一路的風物;第二卷講的是中道和中北道;第三卷講的是南道,滴水巖,北道和中南道;第四卷講的是妙峰,靈感宮,五元君及各處的茶棚社火。書名雖為“瑣記”,其實是很有系統(tǒng)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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