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 遙想當年,在繁華如錦的揚州路,我如杜牧年少時放蕩尋歡。往事早已成煙,思念也無用處。
【出自】 南宋 姜夔 《琵琶仙·雙槳來時》
《吳都賦》云:“戶藏煙浦,家具畫船。”唯吳興為然。春游之盛,西湖未能過也。己酉歲,余與蕭時父載酒南郭,感遇成歌。
雙槳來時,有人似、舊曲桃根桃葉。歌扇輕約飛花,蛾眉正奇絕。春漸遠,汀洲自綠,更添了、幾聲啼。十里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
又還是、宮燭分煙,奈愁里、匆匆換時節(jié)。都把一襟芳思,與空階榆莢。千萬縷、藏鴉細柳,為玉尊、起舞回雪。想見西出陽關,故人初別。
注釋:
吳都賦三句:清顧廣圻《思適齋集》十五《姜白石集跋》:此三句系“《唐文粹》李庾《西都賦》文,作《吳都賦》,誤。李賦云:‘其近也方塘含春,曲沼澄秋。戶閉煙浦,家藏畫舟。’白石作‘具’、‘藏’,兩字均誤。又誤‘舟’為‘船’,致失原韻。且移唐之西都于吳都,地理尤錯。”
己酉歲:孝宗淳熙十六年(1189年)。
蕭時父:蕭德藻之侄,姜夔妻族。
桃根桃葉:桃葉系晉王獻之愛妾,見辛棄疾《祝英臺近》注。桃根為桃葉之妹。此處借指歌女。
歌扇:晏幾道《鷓鴣天》:“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約,纏繞,邀結(jié),此處意謂沾惹。
啼?:屈原《離騷》:“恐??之先鳴兮,使夫百草為之不勞。”
十里揚州:杜牧《贈別》詩:“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三生杜牧:黃庭堅《廣陵早春》詩:“春風十里珠簾卷,仿佛三生杜牧之。”此處作者自指。三生,佛家語,指過去、現(xiàn)在、未來三世人生。白居易《自罷河南已換七尹......偶題西壁》詩:“世說三生如不謬,共疑巢許是前身。”
宮燭分煙:韓?《寒食》詩:“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
空階榆莢:韓愈《晚春》詩:“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此化用其意。
千萬縷句:周邦彥《渡江云》詞:“千萬縷,陌頭楊柳,漸漸可藏鴉。”此用其意。
西出陽關:王維《送元二使安西》詩:“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譯文】
吳都賦說:“戶藏煙浦,家具畫船。”只有吳興才有這種繁華的景致。吳興春游的壯觀場面,西湖也不能相比。已酉這一年,我和蕭時父在城南處一邊載酒一邊劃船,歸來于是寫下此詞。
江面上蕩著雙槳劃來一只小船,我忽然發(fā)現(xiàn),船上的人好像是我昔日戀人。她正在用團扇輕輕地去迎接那些飛來飛去的楊花,她的眼神,真是楚楚動人。春光漸漸去遠,沙洲自然變綠,又添幾聲悅耳的鳥鳴。遙想當年,在繁華如錦的揚州路,我如杜牧年少時放蕩尋歡。往事早已成煙,思念也無用處。又一次到了寒食時節(jié),宮廷中恐怕又在分煙。無奈在我此時滿情惆悵,辦見季節(jié)已經(jīng)更換。只能把滿腔幽怨付給偷英,任它飛到空蕩蕩的石階前。千絲萬縷的細柳,里面烏鴉在此掩身,輕軟的柳絮好象在為來去的客人飛舞回旋。憶起當年出關,與伊人分別的情景,令人難忘
【譯文二】
江面上蕩著雙槳劃來一只小船,我忽然發(fā)現(xiàn),船上的人好像是舊日戀人的臉面。她正在用團扇輕輕地接著飄飛的楊花,那雙眉眼,真是清秀而又可憐。春光漸漸去遠,沙洲自然變綠,又添幾聲??的鳴喚。遙想當年,在繁華如錦的揚州路,如杜牧一樣艷冶尋歡。往事早已煙消云散,也就不要再去緬懷思念。
又一次到了寒食時節(jié),宮廷又在分煙。無奈在我滿懷愁緒中,季節(jié)已匆匆忙忙地更換。只能把滿腔的芳情,都付給榆英,委落在空蕩蕩的石階前。千絲萬縷的細柳已能躲藏烏鴉,輕軟的柳絮為酒客們起舞回旋。我又重新憶起當年西出陽關,與伊人在分別時的繾綣纏綿。
賞析:
《琵琶仙·雙槳來時》是南宋著名詞人姜夔的作品。本詞描寫春游時偶遇與昔日戀人相似之女子,而勾起對往日情致的美好回憶。上片寫奇遇時的感受和悵惘,下片寫芳景虛逝的怨恨。
本篇為春游感懷之作。
上片寫春游誤認舟女為舊日情人,表現(xiàn)驚喜又失望之情。詞的起篇開門見山點出詞意,雙槳搖著畫船過來,船上的女子,猛一看,容貌好像我舊時相戀相知的坊曲情人。桃葉,晉代王獻之的小妾,桃根是桃葉的妹妹。詞人這里用此指代歌妓姐妹。“歌扇”兩句寫歌女容顏的美麗,她們輕搖歌扇沾惹飛花,一雙蛾眉秀目奇妙超絕。“春漸遠”三句境界悠遠,春光漸遠,江岸沙洲一片蔥綠,杜鵑鳥聲聲悲啼分外凄切。“春漸遠”二字象征美好往事越來越遙遠。“啼聲”更是表達了對美人遲暮深深的悲傷之情。“十里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詞情轉(zhuǎn)入高亢豪放,寸幅之間筆調(diào)截然不同:十里揚州春風路,仿佛三生杜牧之,那些美好往事休要再說。
下片抒發(fā)時序更易、景物依舊、人事全非的感傷。“又還是”三字承接上文,又引出眼前的景色:此時正是清明禁火的寒食節(jié)氣,宮里將蠟燭點燃了,然后讓群臣分送薪火,于是輕煙一路散去。“奈愁里、匆匆換時節(jié)”是詞人的感嘆,在這離愁里,無奈時節(jié)又匆匆變換了。接下幾句,以“榆莢”、“藏鴉細柳”、“玉尊”、“起舞回雪”等景色,抒發(fā)了詞人對故人的思念之情,表達了物是人非的哀傷。
賞析二:
淳熙十六年(1189)湖州春游作,所棖觸全在昔年與一合肥妓女舊情,用情癡絕奇絕,非如此不足與言白石。蕭時父,老詩人蕭德藻的子侄輩。蕭德藻賞識周濟白石,以侄女妻之。偶然邂逅,白石與友人在湖州春游,迎面而來的小艇上,有女子恍似日夕相思的合肥舊識。“歌扇輕約飛花,蛾眉正奇絕。”一恍而過的鏡頭,眉目還真有些想象!然而“春漸遠”,不是的。桃根桃葉,王獻之二妾名,喻意中人姊妹行。
按,白石二十余歲在合肥時曾戀身份似為勾闌的女子,后再蒞江淮,其人已杳。自此白石魂牽夢縈至于一世,“肥水東流無盡期,當初不合種相思。”(《鷓鴣天》)女子妙解音樂,恨入四弦人欲老,寶箏能撥春風,此詞以《琵琶仙》名調(diào),包含音樂上的懷念。春漸遠了,添幾聲伯勞哀鳴的“自綠汀洲”自擬。白石每比唐代“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幸名”的杜牧,實未盡當。歇拍“十里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深情追憶至“三生”,使人腹痛。
下片展開這可解又不可解的“三生”情愫。白石《淡黃柳》小序說合肥多種柳,“客居合肥城南赤闌橋之西,巷陌凄涼,與江左異。唯柳色夾道,依依可憐。”故白石詠柳幾乎都和懷念合肥女子有關。絲絲柳色都在牽動“三生情愫”,所以下片隱括唐人詠柳三詩,并非泛泛之辭。“三生杜牧,前事休說。”偏要細說。此正詞人性情和表現(xiàn)詞之為體“要眇宜修”處。
引用改裝三首詠柳唐詩,有何特點、有何用意?“宮燭分煙”用韓?《寒食》詩,“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此柳及柳花乃是蒙德宗皇帝御賞的為皇家氣象湊趣之物,與一世布衣的白石大異,故一筆撇過,“奈愁里匆匆換時節(jié)。”“空階榆莢”用韓愈《晚春》詩“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句意,此才是白石心目中之柳,故把一襟芳思付與,用兩韻盡情渲染。“起舞回雪”句全詞高潮。想見與合肥女子會心即在此千萬縷起舞回雪處,楊花榆莢必有內(nèi)心深處共鳴,否則不會終生難忘。末用王維《渭城曲》,雖是青青新柳,已漸淡漸遠,西出陽關矣。“起舞回雪”,不作御街御柳,這是“三生杜牧”與合肥女子愛情的畫龍點睛之筆。
一氣清空,凈化、淡化的渺茫愛情,云縷浪花般的追憶,又是何等執(zhí)著濃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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