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固《詠史》原文
三王德彌薄,惟后用肉刑。
太蒼令有罪,就遞長安城。
自恨身無子,困急獨(dú)煢煢。
小女痛父言,死者不可生。
上書詣闕下,思古歌雞鳴。
憂心摧折裂,晨風(fēng)揚(yáng)激聲。
圣漢孝文帝,惻然感至情。
百男何憒憒,不如一緹縈。
班固《詠史》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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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固《詠史》賞析
《詠史》是東漢文學(xué)家、史學(xué)家班固創(chuàng)作的五言詩,雖“質(zhì)木無文”,卻是現(xiàn)存最早完整的文人五言詩,也是詩歌史上第一首真正意義上的詠史詩,開啟“詠史”這一詩題。班固《詠史》是中國現(xiàn)存的最早的文人五言詩。在內(nèi)容上詠贊了漢文帝時孝女緹縈為贖免父親刑罰,請求沒身為奴的故事。
詠史詩是指以歷史題材為詠寫對象的詩歌創(chuàng)作。以歷史為題材的詩歌,有很多種名稱,諸如述古、懷古、覽古、感古、古興、讀史、詠史等,有的還直接以被歌詠的歷史人物、歷史事件為標(biāo)題,這些都具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即都是以歷史作為詩人感情的載體,史情緊密結(jié)合的,因此都屬于廣義詠史詩的范疇。如果給詠史詩下個定義的話,那么凡是對歷史人物,歷史事件進(jìn)行敘述、評價、憑吊或借國家興亡寄托個人懷抱的詩歌,都可以稱做詠史詩。早在先秦時期,《詩經(jīng)》《楚辭》中就有這種針對具體的歷史事件或歷史人物有所感慨或有所感悟的作品。詩歌史上第一首真正意義上的詠史詩是東漢時班固的《詠史》。
這首詩歌詠了西漢初期的一位奇女子??淳于緹縈。正是由于她伏闕上書,不僅救了觸刑的父親,還感動文帝下達(dá)了廢除肉刑的著名詔令。所以班固于開筆之際,先以悠邈之思,追述了任用肉刑的歷史:“三王德彌(終也)薄,惟后用肉刑”。三王指夏禹、商湯和周之文王、武王,據(jù)說他們均以“文德”治天下,“至于刑錯(棄置不用)而兵寢(收藏)”,被譽(yù)為“帝王之極功”(《漢書?刑法志》)。但到了三代之衰世,就不免王德日薄、刑罰濫施了。史稱“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施用“五刑”的條款竟多達(dá)三千余項。這兩句思接千載,于歷史追述中表達(dá)對任用“肉刑”的深沉感嘆。
自“太倉令有罪”以下,詩人筆凌百世,直敘漢初淳于緹縈上書救父的事跡!疤珎}令”即漢初名醫(yī)淳于意,他曾擔(dān)任齊之太倉(官倉)的小吏。文帝四年(前76),有人上書告發(fā)他觸犯刑律,遂被逮捕押往長安。五個女兒急得直哭,他大罵說:“生女真不如生男,緩急之時誰能幫我辦事!”這就是詩中所說的“自恨身無子,困急獨(dú)煢煢(孤獨(dú)之狀)”之意。小女兒緹縈聽了父親的話異常悲傷,痛感于“死者不可復(fù)生而刑者不可復(fù)贖”,毅然隨父進(jìn)京,上書漢文帝,“愿入身為官婢,以贖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吧蠒勱I下”四句,描述的就是緹縈到宮廷上書的情景!半u鳴”、“晨風(fēng)”,均為《詩經(jīng)》十五國風(fēng)中的名篇。前者抒寫后宮催促君王上朝之情,后者歌詠女子“未見君子”之憂。據(jù)《文選》注引劉向《列女傳》,緹縈伏闕上書時,曾“歌《雞鳴》、《晨風(fēng)》之詩”。班固以“憂心摧折裂,晨風(fēng)揚(yáng)激聲”,抒寫緹縈憂急斷腸、歌號闕下的景象,讀來令人愴然泣下。正是緹縈舍身贖父的一片真情,深深地打動了文帝!笆h孝文帝,惻然感至情”,終于赦免了她的父親,并在詔書中感嘆說:“夫刑者,至斷支(肢)體、刻肌膚,終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豈稱為民之父母哉?”并作出了“其除(廢除)肉刑”的重大決策(見《列女傳》)。促成文帝作出如此重要決策的,竟不是眾多的須眉,而是這位臨淄的民間少女。詩人有感于此,在結(jié)句中不禁長聲吁嘆:“百男何憒憒(愚笨),不如一緹縈”!
初看起來,班固的這首《詠史》,純是對緹縈救父事跡的歌詠,似無更多的題外之旨。但歷史上可歌可泣之人甚多,班固何以不詠他人,偏偏想到了這位女子?這就得聯(lián)系詩人自身的遭際來考察了。在班固的一生中,曾有兩次被捕入獄:一次是在早年,被人告發(fā)私撰國史(《漢書》)而入獄。幸虧他兄弟斑超詣闕上書申辯,才被釋放;一次是在晚年,由于班固“不教學(xué)諸子,諸子多不遵法度”,得罪了洛陽令種競。種競利用大將軍竇憲事敗之機(jī),捕系班固。最后因無人救援,死于獄中!对伿贰芬辉,大約正作于晚年系獄之際。也許他有感于其子不肖,累及自己下獄而不救,才觸發(fā)思古之幽情,寫下了這首歌詠緹縈救父的詩?如果這一推測不錯,那么,班固就不是為詠史而詠史,而是在詩中寄寓了自身的現(xiàn)實感慨了。他之稱頌“三王”以及文帝的不用肉刑,豈不隱晦地表達(dá)了對當(dāng)時朝廷任用肉刑、誅戮大臣的貶責(zé)?他之感嘆于“百男何憒憒,不如一緹縈”,不更包含了對諸子不肖、累及其父的凄愴?從這一點(diǎn)看,這首詩正是開了“借詠史事以抒己懷”的“詠史體”之先河。
評價歷來評論班固此詩者,總要用鐘嶸“質(zhì)木無文”一語,以貶斥其藝術(shù)成就。其實,作為一首早期的文人五言詩,此詩雖然“質(zhì)木無文”,但能在短短十?dāng)?shù)行間,如此凝煉地抒寫緹縈救父事件的始末,其概括力并不下于曹操的《薤露行》、《蒿里行》等詩。而且在敘事之中,也時有“憂心摧折裂,晨風(fēng)揚(yáng)激聲”的聲情、“百男何憒憒,不如一緹縈”的寄慨,不乏唱嘆之致。鐘嶸《詩品》稱其“有感嘆之詞”,將其視為“東京二百載中”所不多見的五言代表作,正是承認(rèn)了它藝術(shù)上的成功,而不是失敗。所以,從發(fā)展的眼光看,《詠史詩》不失為五言創(chuàng)制時期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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