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覺
[法國]布勒東
巴黎的圣雅克塔搖搖晃晃仿佛一株向曰葵
額頭有時碰到塞納河,影子在拖船間悄悄滑過
這時候,在睡夢里踮起腳尖
向我躺著的房間走去
在那里我點起一把火
為了把我被迫同意的一切燒光
于是家具化作同等大小的動物,友善地凝視著我
有雄獅,椅子在它的鬣毛里變?yōu)榛覡a
還有鯊魚,它雪白的肚皮是發(fā)出最后顫動的被子
在那愛情和眼皮變成藍色的時刻
我也燃燒起來了,我看見自己的軀體
像一個裝滿零碎的莊嚴的密室
被火鶴的尖嘴慢慢地啄嚙
當(dāng)一切都完結(jié)的時候,我悄悄地踏上了方舟
不理會那些生活的過客,盡管遠處傳來了他們懶洋洋的腳步
透過蒙蒙細雨
我看見太陽的棱角
我聽見人的皮肉像一片寬大的樹葉
在色空交織的魔爪下碎裂
一切紡織機都亮了,只留下一團噴香的花邊
一團像乳房般完美的花邊
我只接觸事物的核心,我手里牽著線
(張冠堯譯)
【賞析】
布勒東把詩歌作為超現(xiàn)實主義最佳的表述形式,他的詩幾乎逐一實現(xiàn)了超現(xiàn)實主義的理論原則,主要涉及自我的潛意識,追求虛無縹緲的內(nèi)心幻影和夢魘、癲狂、譫妄等非常態(tài)心理,在語言、意象等方面力圖打破既成規(guī)范,造成強烈的官能刺激,被西方人稱為性感的美!毒X》很好地體現(xiàn)了這些特征,語言怪誕,意象錯亂。《警覺》很短,恐怕很難提煉出詩歌中通常容易捕捉的題旨。錯落不等的句式,零落散亂的意象,任意出入的詩意轉(zhuǎn)接,都使得這首詩如同夢幻一般朦朧難識。其實,這首詩的意義也正在于此,詩人既不是對經(jīng)驗世界做逼真的臨摹,也不是圖解某種深思熟慮的理性思考,詩本身就是夢境的復(fù)現(xiàn)和投影,這正是超現(xiàn)實主義詩歌最具特色的表現(xiàn)方式。
《警覺》中常常把被認為不具有可比性的兩個事物搭配在一起,造成強烈的不和諧感,如“雪白的肚皮是發(fā)出最后顫動的被子”,“我聽見人的皮肉像一片寬大的樹葉/在色空交織的魔爪下碎裂”等句子,完全攪亂了的正常思緒。布勒東認為這種偶合的句子里有著超現(xiàn)實的“意象之光”,但這種光耀意義何在,卻玄奧費解!毒X》在語言上的晦澀也許使其形式上的革新有了更為鮮明的效果。盡管在理性上否定這首詩并不費力,但我們還是難以否認它帶給我們的那種驚愕和震動。它的耐人咀嚼之處并不在意象引發(fā)的其他思考,而在于意象本身。在這個意義上,超現(xiàn)實主義成為20世紀頗有影響的文學(xué)流派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布勒東深受弗洛伊德影響,相信夢是被壓抑的愿望最真實的暴露,對夢的重視也就是在積極意義上重現(xiàn)未被異化的自我。因此,向夢境追尋是他創(chuàng)作的整體傾向。在《警覺》中,夢或幻覺中的形象都非常態(tài)的,原事物所具有的特定屬性及功能在這里即使不是蕩然無存,也是微乎其微,讀者的感覺由一種自我的疑惑,終至于原始的混沌。布勒東以此實現(xiàn)了他自己的主張:“我要防止自己的存在適應(yīng)世間一切存在的可笑現(xiàn)狀。”詩人似乎是想使詩歌從污濁的塵世中超脫,但這努力究竟在多大程度上獲得了成功,還是頗有疑問的。他在手法上著力實踐一貫倡導(dǎo)的“自動寫作”的原則,即在排除任何理性的控制、任何美學(xué)或倫理學(xué)的考慮的情況下,原封不動地記錄思想的流動。和意識流相比,這種“自動寫作”更具備反文化的傾向,它無視意識變動的心理、生理機制,詞語,抽掉意識轉(zhuǎn)移的媒介,使許多詩句支離破碎,給讀者理解造成了巨大的障礙。(杜繡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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