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塊木板的存在方式
侯德云
新居比舊居敞亮多了,也雅致多了,這是我和妻子精心設(shè)計的結(jié)果,也是瓦工和木工師傅們辛苦勞作的結(jié)果。住在里面,挺舒服。
也有不太舒服的時候。每天進(jìn)進(jìn)出出,看見放在樓道拐角處的那條長凳,心里就有點不太舒服。
那條長凳,現(xiàn)在名義上是屬于我家的。它原先只是一塊木板,木板不是我家的,而是附近一個建筑工地上的。
這事我看還得從頭說起,不然,大家都讓我弄糊涂了。
裝修房子一開始,我請來了瓦工。瓦工笑嘻嘻對我說:東家,你能不能弄塊木板來,要厚一點,給我搭個橋,你看我施工不方便。
哪弄呢?我犯了愁。我又不是開木匠鋪的。
喏,瓦工指著窗外,你到那兒看看,興許能借一塊來。
窗外是一個整天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慕ㄖさ,一座大樓正拔地而起?br />我硬著頭皮去了那里,心里惴惴不安。人家能借么?
工地上有很多忙忙碌碌的人,我插進(jìn)人空中,轉(zhuǎn)了兩圈,終于在一個角落里找到了一塊厚木板。足有兩米長,兩寸厚,稍有點腐,不過載一兩個人沒問題。我挺高興,走近一個正在篩沙子的人。
師傅,我家裝修房子,想借塊木板用用,行么?
那人看了我一眼,又低頭干活。
我以為他不同意,急忙追了一句:最多用兩天,用完了就還。
這次他連頭也沒抬,仍然干著手中的活。
我愣了半天,心想,這人是不是有毛病,不如換個人問問吧。
這一換,就換了五六個人。怪了,沒一個跟我搭話的。我有些茫然,這是怎么啦?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蹭了過來,壓低了聲音說:小伙子,他們不會跟你搭話的。這活兒,是包工不包料,用多少原料跟他們無關(guān),他們既不能說借你,也不能說不借。你要用什么,拿去就是了,跟誰也別打招呼。
我半信半疑,扛起木板,走幾步,四處望望。我看見有幾個人向我掃了一眼,卻沒有一個過來阻止的,就壯了膽,大步流星扛回了家。
想不到麻煩事還在后頭。兩天后,我又去了工地,還那塊木板。我以為這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就徑直走到老地方,放下木板,對離我最近的一個人說了聲:師傅,這是我兩天前借的,現(xiàn)在還給你。
那人扭過頭,盯了我一會兒,突然放開嗓門喊起來:我沒借你木板,快扛走!
我頓時噎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那個人的一嗓子,吸引來無數(shù)的目光。我看見一個披著工作服的人走了過來。
老胡,怎么回事?披工作服的人聲調(diào)很沖。
那個被稱作老胡的人就急了:隊長,這人說在工地上借了一塊木板,來還?晌覜]借他,真的沒借。不信,你問他!
隊長就看著我。
我嗑嗑巴巴半天,也沒說出句囫圇話來。
隊長顯然有點生氣,回頭朝那邊的一群人嚷:誰借給他的?
沒借。沒借。
那邊零零落落揚起了同一種聲音。
隊長白了我一眼:你是不是弄錯了?
我
扛走吧,扛走吧,別在這添亂。眾人催促我。
我氣呼呼地把木板又扛了回來。心里直罵,真見鬼!
請來的木工師傅倒樂了,梆梆梆,一陣敲敲打打,給木板釘上四條腿,把它變成一條長凳,派上了新的用場。
于是這塊不知來自哪座山哪棵樹的木板,就以一條長凳的方式呆在我家里,直到裝修結(jié)束。后來,我嫌它礙手礙腳,就搬到樓道的拐角處。我知道,這肯定不是它的最終存在方式,至于它的最終方式是什么,我無法預(yù)料,也懶得預(yù)料。
這件事我琢磨過好長時間,最后總算明白了點什么。明白了,就嘆一口氣。
我曾經(jīng)把這事說給妻子聽,她聽完了,就狠狠地用手指點了一下我的腦門:傻冒,既然這樣,為什么不再借點別的東西?
(選自《中國當(dāng)代小小說精品庫.冬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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