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隧道里開滿各式各樣的花朵,她們在陽光下燦爛、微風中起舞、月光下唱歌,在點點的時光里發(fā)芽、成長、枯萎,枯萎、成長、發(fā)芽,生生不息、周而復始、來回穿梭,凝結(jié)成那時的故事、當下的點滴、未來的憧憬。
《親愛的安德烈》收錄了2003年到2006年之間龍應臺和兒子安德烈之間的35封書信。龍應臺1999年從德國回臺灣任文化部長的時候,安德烈14歲,2003年,安德烈從德國到香港的時候已經(jīng)18歲了。安德烈是中德混血兒,來香港之前,一直生活在德國。他和媽媽對話時用中文,和爸爸對話時用德語,而書寫全部用英文。當龍應臺看見18歲的安德烈時,安德烈已經(jīng)是1米84的小伙子,不再是龍應臺印象中的小安安,他在媽媽面前抽煙,很多觀點和媽媽不一樣,龍應臺發(fā)現(xiàn)她根本無法和這個已成年的兒子溝通,于是試圖通過這些書信往來和兒子進行溝通。
在這些書信中,龍應臺和安德烈討論文化沖突、社會問題、新的法規(guī)、音樂、政治、經(jīng)濟、世界觀等等,殷切的母愛融入字里行間,在艱難溝通中,她嘗試在安德烈的觀念里注入一些中國元素。
這本書出版后非常暢銷,其中的一些內(nèi)容作為經(jīng)典被廣泛引用。最多被引用的內(nèi)容來自那封冠名為《給河馬刷牙》的書信,因為里面飽含了中國媽媽對兒女的期望。信中寫道:
那天,安德烈說::“媽,你要清楚接受一個事實,你有一個極其平庸的兒子。我覺得我將來的事業(yè)一定比不上你,也比不上爸爸??你們倆都有博士學位。我?guī)缀蹩梢源_定我不太可能有爸爸的成就,更不可能有你的成就。我可能會變成一個很普通的人,有很普通的學歷,很普通的職業(yè),不太有錢,也沒有名。一個最最平庸的人。你會失望嗎?”
于是我想到提摩。
你記得提摩吧?他從小愛畫畫,在氣氛自由、不講究競爭和排名的德國教育系統(tǒng)里,他一會兒學做外語翻譯,一會兒學做鎖匠,一會兒學做木工。畢業(yè)后找不到工作,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三年又過去了,現(xiàn)在,應該是多少年了?我也不記得,但是,當年他失業(yè)時只有18歲,今年他41歲了,仍舊失業(yè),所以和母親住在一起。沒事的時候,坐在臨街的窗口,提摩畫長頸鹿。長頸鹿的脖子從巴士頂伸出來。長頸鹿穿過飛機場。長頸鹿走進了一個正在放映電影的戲院。長頸鹿睜著睫毛長長的大眼,盯著一個小孩騎三輪車。長頸鹿在咀嚼,咀嚼,慢慢咀嚼。
因為提摩沒有工作,所以沒有結(jié)婚。沒有小孩。提摩自己還過著小孩的生活。可是,他的母親已經(jīng)快80歲了。
我擔不擔心我的安德烈將來變成提摩?老實說……是的,我也擔心。
我怕你變成畫長頸鹿的提摩,不是因為他沒錢沒名,而是因為他找不到意義。你的工作是你覺得有意義的,你的工作不綁架你使你成為工作的俘虜,容許你去充分體驗生活,你就可能是快樂的。假定說,橫在你眼前的選擇是到華爾街做銀行經(jīng)理或者到動物園做照顧獅子、河馬的管理員,而你是一個喜歡動物研究的人,我就完全不認為銀行經(jīng)理比較有成就,或者獅子、河馬的管理員“平庸”。每天為錢的數(shù)字起伏而緊張而斗爭,很可能不如每天給大象洗澡,給河馬刷牙。
孩子,我要求你用功讀書,不是因為我要你跟別人比成績,而是因為,我希望你將來會擁有選擇的權(quán)利,選擇有意義、有時間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謀生。當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義,你就有成就感。當你的工作給你時間,不剝奪你的生活,你就有尊嚴。成就感和尊嚴,給你快樂。
龍應臺的話說得直白一點就是,孩子,媽媽要求用功讀書,是希望你將來擁有選擇的權(quán)利,選擇有成就感和尊嚴的工作,不必每天長時間的工作,只為得到微薄的報酬讓自己生存下來。這樣,你才可能是快樂的。
相信這樣的觀念深入每個華裔的心靈,因為這就是華人的文化。在中國,面對超市的收銀員,媽媽往往會對孩子說,你要好好讀書啊,要不然,你長大了,就只能像這個阿姨一樣做超市的收銀員。最近的一則報道,看了讓人深思。北大的才子張益唐寧愿在美國餐館打工、端盤子、送外賣、在超市做收銀員,也不回國。終于在蟄伏了30年后,解開一個世界級的數(shù)學難題,一舉成名。問他不回國的原因,他說:“如果回國,絕對不可能有今天的成果。世俗壓力太大了,你躲不開的,你要不出論文,你就會怎么樣怎么樣。我自己可以沉住氣,我不要這些東西,但你的家人、親朋好友不答應,在美國就沒有這個問題。我欣賞美國的地方是你在一個快餐店打工,在一個超級市場收錢,沒有人看不起你。在美國我還是我,但回了中國我就不是我了!
雖然現(xiàn)在的中國比起三十年前已經(jīng)開放很多,許多西方的思潮漸漸地被接納,但也要看到,在有些方面,中西方的文化存在著巨大的差異。一則報道說,一個上海的父親,為了妻女的幸福,在日本打黑工15年,期間只見過妻女一次,后來女兒得以去美國讀書,成為了美國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一家人終于在美國幸福團聚。一個父親15年的辛勞,一個家庭15年的分離,換來了女兒的成才和家庭的幸福,這位父親的堅守感動了無數(shù)人;蛟S只有華裔才會理解和欣賞這個父親、這個家庭的付出。
那天兒子問我:“如果我是提摩,你會怎樣?”我想天下的媽媽都會和龍應臺一樣,說我還是有點擔心的。擔心什么?或許你會說我自己都不擔心,你擔心什么?是的,擔心什么?
正如龍應臺說的,其實提摩是一個孩子,在成人的年齡做一個孩子,像一個還沒有到去幼兒園年齡的孩子,媽媽和長勁鹿就是他的全世界。在這樣的世界里,他快樂嗎?
不知道他每天坐在窗前,看著車來車往,畫著他的長勁鹿的時候,是否偶爾也會想到過往的歲月?是否想過如果當年堅持一下,生活是否會是另一番模樣?或許他是個街頭畫家,有人欣賞他的作品,也或許沒有,或許他住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和與他有著一樣理想的人在一起;蛟S他很窮,一日三餐和按月要交的房租他要好好算計,有時他會覺得被生活壓得有點喘不過氣來,但每每看到和一樣奮斗的伙伴們,他總會寬慰地探出一口氣,還好,大家都在奮斗著。
他是不是偶爾會想他是什么時候漸漸遠離外面的世界?他會不會懷念舊時朋友,他們是什么時候遠離的?他是否期盼還有朋友能夠彼此惦記?他想到那時的朋友,不在一起了,也都還有聯(lián)系,偶爾見面,回憶一下在一起時的趣事,談?wù)劯髯缘囊娐劊彩悄敲吹臒峤j(luò)著。讀書筆記[www.i1766.com]可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覺得和舊友間可說的話越來越少,他們談自己身邊的各種趣聞、談中意的女孩、談遇到的種種奇葩老板或老師,他總是插不上話,而他和大家說的,又很少得到回應。漸漸地,仿佛也是自然地,那些朋友聚會不一定叫他,他約朋友小聚也極少得到回應。再后來,就散了。再后來,他的世界里只有媽媽和長頸鹿。這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仿佛做夢一般。每每想到這些,他總會感到很憂傷。
他想起自己的計劃,他那時曾想,過段時間一定要考個藝術(shù)學校,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學畫畫,一切從頭開始,當個畫家。他也想起這些被自己一再延后的計劃和他當時平靜滿足的生活。不知不覺,二十多年過去了。他時常在睡夢中想起這些往事,他總是想如果當初他堅持一下會怎樣。
提摩快樂嗎?他的媽媽時常問自己這個問題。她盡自己所能安排好提摩的生活,她想讓他快樂。但她明白,提摩是不快樂的,因為他不是孩子,卻還過著孩子的生活。
如果你是那個提摩,我就是提摩的媽媽。我擔心什么?我擔心不能讓提摩擁有快樂的能力,不能讓提摩擁有自己的生活,擔心提摩總在那漫漫的長夜里盼望,什么時候可以走出去?如果時光倒流,回到提摩十七、八歲的年齡,我一定會告誡提摩,生活充滿了挑戰(zhàn),讓人感到困難重重,但沒有這些挑戰(zhàn)和困難,生活會是一潭死水,就像沒有計分和關(guān)卡的游戲一樣沒勁。困難和挑戰(zhàn),有了它們,生活才會充滿有趣的變數(shù),才會豐富多彩。越過那些挑戰(zhàn),相信你會擁有一片自己的天空。那片美麗的天空,它不在媽媽的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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