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思上蒼之偉大

[俄國]羅蒙諾索夫

白晝隱去自己的面容，

原野披上濕潤的夜幕，

幽黑的暗影爬上山?，

陽光悄然離我們而去，

無底的天海布滿星辰，

蒼天無底，繁星無數(shù)。

像狂濤巨浪間沉浮的一粒黃沙，

像千古寒冰里閃亮的一星微火，

像強勁旋風中回轉(zhuǎn)的一縷纖塵，

像狂暴烈火中騰的一片毛習習，

我茫然地沉入無底的深淵之中，

困擾于陳積在內(nèi)心的萬千思緒。

圣人賢者向我們宣布，

廣宇中有無數(shù)異樣人世，

那里有無數(shù)赤日灼燒，

種族繁衍，歲月更替，

為了共同的榮譽，

神明和自然擁有同樣的威力。

試問，大自然，你的規(guī)律何在?

一片光焰升起在夜半深處!

莫非太陽在炫耀皇冠，

抑或堅冰在迸射海火?

這是冰冷的火焰遮覆環(huán)宇!

這是黑夜的大地上白日復出!

你們那轉(zhuǎn)瞬即逝的影像，

記載入永恒法規(guī)的典藏，

每一微小的物象都向這些法規(guī)

披露大自然的法則規(guī)章。

你們既知眾星之路，

那么請回答，

是什么令我們心房激蕩。

是何物攪動冬夜明光，

將纖細焰華射向長空?

仿佛晴天中一道閃電，

從大地升起疾指蒼穹。

如何能使這寒風冷氣，

嚴冬中生出烈火熊熊?

是鉛云在那里與激浪爭鳴，

或者是燦爛陽光放出光芒，

穿越過沉沉濃霧照射我們，

或者是云峰高聳銀輝閃亮，

或者是西風不再吹拂海洋，

平穩(wěn)的雪濤拍向碧空浩茫。

我們身邊究竟何物存在，

你們的回答中疑云如山。

既然世界廣浩，你們能否盡言?

眾星之外知是何物相延?

你們是否明曉生命盡頭?

既然造化廣大，你們能否盡言?

(陳松巖譯)

【賞析】

《夜思上蒼之偉大》與前一首詩《晨思上蒼之偉大》的主題和體裁相同，都是以科學為主體的頌詩，但前者氣度軒昂，豪邁奇拔，而這一首詩則顯得更為深邃、瑰麗和富于浪漫氣息。

全詩共八節(jié)，第一、二節(jié)勾畫了白晝將逝、月夜銀輝、星辰密布的幽靜夜景，點綴蒼穹的無數(shù)繁星引發(fā)了詩人心中對于自然的困惑。在第三節(jié)中，上帝和自然是合而為一的，它們共同創(chuàng)造了宇宙里無數(shù)不同的生物，并在歲月的更替中繁衍著子孫，詩人在這里贊頌的是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詩人在第四節(jié)詩中提出了對北極光自然成因的推測。詩人抬頭，一片耀眼的光焰在蒼穹之間升起，像太陽的皇冠，像冰冷的火焰，面對突然升起的奪目極光，詩人不禁問道：“大自然，你的規(guī)律何在?”五至七節(jié)中，詩人懷著矛盾的心情，將這種困惑進一步傾吐而出，自然擁有讓萬物繁衍、歲月更替的威力，轉(zhuǎn)瞬即逝的極光也是自然規(guī)律的一部分，但是大自然的法則規(guī)章又在哪些范圍內(nèi)起作用呢?

詩歌是對造物主的歌頌，洋溢著浪漫情調(diào)的抒情性，但在詩的最后，詩人還是忍不住提出了對造物主的懷疑困惑：造物主是否掌握著自然界的所有規(guī)律,勵志人物?人能否超越自然規(guī)律呢?

羅蒙諾索夫是俄羅斯唯物主義哲學之父，在詩中，他肩負詩人和科學家的雙重身份，站在哲學的高度，用理性來思考整個宇宙的規(guī)律。頌詩中透著“泛神論”的宇宙觀，作者一方面感嘆人在宇宙面前的渺小，另一方面用“天問”的姿態(tài)來思考自然的規(guī)律和人類的存在問題，體現(xiàn)了啟蒙主義者對理性和智慧的推崇。這種天問式的探索至今仍震撼著人們的靈魂。

《晨思上蒼之偉大》和《夜思上蒼之偉大》兩首頌詩打破了詠物詩、風景詩、政治詩、哲理詩的傳統(tǒng)界限，既富于浪漫氣息，同時也深?哲理;既有雄奇的一面，也有深邃的一面，浪漫主義中包含著哲理探索，體現(xiàn)了古典主義的理性精神。如別林斯基所說，羅蒙諾索夫“用詩的語言來表達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熱情、感覺和追求”，如北冰洋岸邊的北極光一樣發(fā)出光輝，因此被后人稱為俄國古典主義詩歌的“典范和立法人”。(張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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