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晏殊
金風(fēng)細(xì)細(xì),葉葉梧桐墜。
綠酒初嘗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
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闌干。
雙燕欲歸時節(jié),銀屏昨夜微寒。
【注釋】
①金風(fēng):秋風(fēng)。
②綠酒:美酒。
③紫薇朱槿:兩種花卉;ㄉG麗。
【評解】
金風(fēng)梧桐,小窗人醉,斜陽殘花,雙燕欲歸。這首小詞通過對秋景的著意描繪,委
婉含蓄地抒發(fā)了詩人的清寂之思。
猶如微風(fēng)之拂輕塵,曉荷之扇幽香。全詞于平易之境,抒閑適之情。清新雅潔,饒
有韻致。
【集評】
俞陛云《唐五代兩宋詞選釋》:純寫秋末景色,惟結(jié)句略含清寂之思,情味于言外
求之,宋初之高格也。
唐圭璋《唐宋詞簡釋》:此首以景緯情,妙在不著意為之,而自然溫婉。“金風(fēng)”
兩句,寫節(jié)候景物!熬G酒”兩句,寫醉臥情事。“紫薇”兩句,緊承上片,寫醒來景
象。庭院蕭條,秋花都?xì),癡望斜陽映闌,亦無聊之極。“雙燕”兩句,既惜燕歸,又
傷人獨,語不說盡,而韻特勝。
此詞與作者的《浣溪沙·小閣重簾有燕過》都突出反映了晏殊詞的閑雅風(fēng)格和富貴氣象。作者以精細(xì)的筆觸,描寫細(xì)細(xì)的秋風(fēng)、衰殘的紫薇、木槿、斜陽照耀下的庭院等意象,通過主人公在精致的小軒窗下目睹雙燕歸去、感到銀屏微寒這一情景,營造了一種冷清索寞的意境,在這一意境中抒發(fā)了詞人淡淡的憂傷。
起首二句在寫景中點明時間 ,渲染環(huán)境。金風(fēng),即秋風(fēng)!段倪x》張協(xié)《雜詩》“金風(fēng)扇素節(jié) ”中,李善注曰 :“西方為秋而主金,故秋風(fēng)曰金風(fēng)也!
此時庭院內(nèi)是西風(fēng)落葉 ,畫堂中的詞人因飲了綠酒,一會兒便醉眠了。用筆輕靈,色調(diào)淡雅,語氣仿佛在與一位友人娓娓而談。其中兩組疊字,首尾相接,音律諧婉。以“細(xì)細(xì)”狀金風(fēng),就沒有秋風(fēng)慣有的那種蕭颯之感,而顯得平靜、悠閑。“葉葉”這兩個名詞連用,展開一片片葉子飄落的景象,并使人感到很有次序 、很有節(jié)奏。向來寫梧桐經(jīng)秋都是較為凄厲的,如溫庭筠《更漏子》:“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崩铎稀稙跻固洹罚骸凹拍嗤┥钤烘i清秋!苯(jīng)過一代又一代詞人的染筆,以至于使人一聽到秋風(fēng)吹拂梧桐,就產(chǎn)生凄涼況味。而象晏殊寫得如此平淡幽細(xì)的,卻極為少見。下面“綠酒”一句,因為用了“初 ”字和“易”字,就覺得他的酒量不大,淺嘗輒醉,也是淡淡的一筆。然后詞人才用了較重的筆墨:“一枕小窗濃睡。”
“綠酒”句點出“濃睡”的原因,是陪筆,“一枕”句才是此片的主意。小飲何以“ 易醉 ”?淺醉何得“濃睡 ”?原來詞人有一點淡淡閑愁,有愁故易醉,愁淺故睡濃。
下片則是寫次日薄暮酒醒時的感覺。詞人一覺就睡了整整一個晝夜,睡極濃矣。濃睡中無愁無憂,酒醒后是什么樣的情緒,他沒有言明,只是通過他眼中所見的景象,折射出心情之悠閑,神態(tài)之慵怠,而在結(jié)句中卻仍反映出一點淡淡的哀愁 。紫薇 ,夏季開花 ;朱槿,夏秋間吐艷。上片說金風(fēng)吹得梧桐葉墜,顯然是秋天了,所以詞人從小窗望出去,這兩種花都已凋殘。值得注意的是:上片的梧桐葉墜,為耳中所聞;下片的兩種花殘,乃眼中所見。詞人正是通過對周圍事物的細(xì)微感覺,來表現(xiàn)他此際的情懷!靶标枀s照闌干 ”,緊承前句 ,描寫靜景。晏殊在另一首《踏莎行》中云:“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痹~境相似。
日暮了 ,斜陽正照著闌干 ,正是“雙燕欲歸時節(jié)”。此意平平說來,似不相干語、沒要緊語,但實際上,卻用這樣的語言來調(diào)和氣氛,緩沖節(jié)奏,烘托情感。吳衡照《蓮子居詞話》云:“言情之詞,必借景色映托,乃具深婉流美之感。”“燕子欲歸”,乃系景語,它對下句“銀屏昨夜微寒”,正好起了一個鋪墊和烘托的作用。雙雙紫燕即將歸巢了,這個景象便興起詞人獨居無聊之感,于是他想到昨夜酒醉后原是一個人在獨宿。一種凄涼意緒、淡漠愁情,不禁流于言外。但他不用“枕寒”、“衾寒”那些用熟了的字面 ,偏偏說屏風(fēng)有些微寒。寓情于景,含蓄蘊藉,令人低徊不盡。
這首詞的特點是風(fēng)調(diào)閑雅,氣象華貴,二者本有些矛盾,但詞人卻把它統(tǒng)一起來,形成表現(xiàn)自己個性的特殊風(fēng)格。晏殊以相位之尊,間為小歌詞,得花間遺韻。劉?《 中山詩話 》說:“無獻尤喜馮延巳歌詞,其所自作,亦不減延巳樂府!币簿褪钦f他的詞風(fēng)酷似馮延巳。但從這首詞來看,它的閑雅風(fēng)調(diào)雖似馮詞,而其華貴氣象倒有點象溫庭筠的作品。不過溫詞的華貴,大都表現(xiàn)在詞藻上的鏤金錯采,故王國維以“畫屏金鷓鴣”狀其詞風(fēng)。晏詞的華貴卻不專主形貌,而在于精神!懊恳髟伕毁F,不言金玉錦繡,而惟說其氣象 ,若‘ 樓臺側(cè)畔楊花過,簾幕中間燕子飛’,‘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fēng)’之類是也 。”(見吳處厚《 青箱雜記》)這首詞中所寫的風(fēng),正與上舉兩例相似。它所塑造的形象,借用晁補之評論其子晏幾道詞的說話,一看就知道“不是三家村中人”,而是一個雍容閑雅的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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